香港特种乐队在灾后半个月，深入重灾区，直接接触2万居民，让他们重现微笑。从去年7月底开始，先后在绵阳安县板房安置点和德阳、绵竹的两大安置点进行社区参与项目，帮助建立互助友爱的睦邻关系
■本报记者 杨桂青 赵秀红
有人说，大难临头，用音乐做什么？人在悲痛中，不需要音乐。
“但是，我们不是医护人员，不是军人，也不是消防员，我们只有音乐。”何静莹说。她曾想，他们的口音当地人听不懂，而且余震不断，在香港“哭跟捐钱算了”。
但很多朋友说：“就算去捡垃圾，我们也愿意。你一定想办法让我们去。”
灾后半个月后，何静莹“卷起衣袖”，组成特种乐队，决定冒险去灾区，用音乐去抚慰人们的心灵创伤。
测试
“到了之后人家会不会把我们当成少年兵？会欢迎我们吗？”何静莹他们决定，“哪里愿意拉开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就去哪里。我们懂音乐，可以通过音乐来抚慰心灵。”
几次碰壁之后，共青团绵竹市委范书记“拉开门”了，他说：“我们需要文化活动，因为大家心情不好。”
初来灾区，情形还是出人意料。何静莹先是在成都某大学接纳的灾区学生里选出一部分人作测试。但是，电视台的记者闻讯而来，摄像机几乎架到学生的脸上。孩子们有些紧张，活动效果并不如意。
何静莹决定在乡镇再测试一次。“噢，香港来的啊！”人群围上来，有的大妈摸着队员的胳膊，“皮肤这么白啊！”
就在这片废墟之上，城市情感与乡村情感在发生一次奇妙的对撞。因为有爱，这种对撞没有裂痕，反倒激发了何静莹坚持下去的信念。
他们每天都在接受挑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不知道明天会做什么。乐队虽然不大，但是他们带来了非洲鼓、吉他、电子琴等乐器，实在是“行动不便”，一路的辛苦可想而知。
歌唱
何静莹发现，可以利用香港人的身份，可以利用好听的音乐，把人们从帐篷里吸引出来，请他们围成圈圈，开始互动。
乐队尝试创作一些简单好学的歌曲。
朱浩权是特种乐队队员。在他要离开香港和队友们去汶川灾区的时候，7岁的儿子拦住了他。朱浩权安慰儿子：“爸爸一定会回来，因为爸爸爱你。”这种感觉给了他灵感，他谱写了《爱使我心中有力量》这首歌：“爱不是一刻感觉，爱是个坚定承诺。因为我爱你，请你好好地生活。爱使我心中有力量。”林骏逸略带大男孩般青涩的嗓音，让这首歌有了一种特殊的生命质感。他们唱起了这首歌，几个孩子围过来，人越聚越多，大家一边流泪，一边唱。
音乐是一种特殊的语言，有特殊的力量。
茶坪的张金翠，也用歌来表达对特种乐队的感谢。她根据《小城故事多》改成《茶坪故事多》，其中一句是：“香港的朋友一起来，茶坪来作客。”何静莹用手机录下这首歌，并和乐队的歌曲一起制成了唱片。
跳舞
舞蹈也是一种语言。有研究表明，运动可以减轻心理压力。何静莹的团队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载歌载舞的活动形式。
“大叔、大妈最终都会参与到我们的活动中来，和我们一起跳舞、一起唱歌，虽有点腼腆，但他们很认真地在唱、在跳。”林骏逸说。
林骏逸和妻子一起来到灾区，“他们是一路哭着来的”，何静莹说。林骏逸已经说不出走过了哪些地方，也不记得所走过的学校和幼儿园的名字了。一到灾区，他们就不停地走，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
“唱唱歌，跳跳舞，扭扭腰，摇摇头，挥挥手，祝福你。”这是乐队自创的另一首歌。
握手
何静莹至今都在惊叹：“握手原来是那么大的动作，有那么大的力量啊。”
这个发现来自一次“失败”的活动。在一次活动中，乐队的歌手走到人群中，一边唱，一边和观众握手。观众的情绪非常饱满，很多队员觉得这次活动成功了。但是，何静莹开始反思，“我们不是刘德华，音乐治疗怎么成了演唱会了？”
他们决定，再也不会像歌星那样去和观众握手。他们要双手握，而且要持续两三秒钟，用心地握，握手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还要加上关切的表白，说“我爱你”，“没有问题了”，“好好活下去”。
不仅是乐队向参与者表白，参与者之间也要互相表白。一个孩子对自己的老师说：“我爱你！”老师哭了。对解放军战士说：“我爱你！”解放军战士流下了眼泪。
哭泣
流泪往往是乐队与参与者之间互动的高潮。流泪是一种宣泄。
“流泪不代表活动成功了，不流泪也不代表活动失败了。”何静莹对乐队的活动有清醒的认识。有时候，人们一听说他们是香港来的，“那么大老远来的啊”，当时就哭了。
但是，让参与者流泪不是目的。与其让他们一天一千遍地想伤心往事，流泪，不如让他们学会微笑，学会笑对生活。
微笑
林骏逸说，他们到过一所幼儿园做“爱心鼓舞”的游戏，有一个孩子，父母在地震中遇难了，地震发生后，他从来没有笑过。在特种乐队的带动下，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笑容也是一种伟大的成就。“我心里有快乐，我就有力量。我心里有快乐，我就有平安。”乐队谱写的一首歌里这样唱道。
那些略带腼腆的大叔大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激发
微笑仍旧是不够的，何静莹有更大的野心，她想要给参与者价值观念，要激发他们的领导力，让他们自己去面对生活。特种乐队不可能永远呆在灾区，队员们来自香港的各行各业，随时都有可能被老板召回。“我们不是在和灾区立下海誓山盟，永不分离。我们的活动只是蜻蜓点水，我们要考虑的可能只是一个月能解决的问题，而不是要五六年，二三十年才能解决的问题。”
一个月能做什么呢？何静莹觉得，一个月里最应该也最能够做的是，示范给人们看，让他们觉得自己也可以去引导旁边的人。
在活动中，何静莹发现，有的孩子被家长宠坏了，随便翻陌生人的腰包；有的大婶儿总想沾点小便宜。她认为，这是价值观念在发挥作用。如果不改变人们的价值观念，一切都有可能是徒劳。
何静莹和她的队友们曾经尝试着给一个村里最脏的孩子洗澡。那个家里飘着臭气，苍蝇乱飞。邻居们说：“他们几乎从来不洗澡，别人要帮他们，他们还会骂人家。”但是，何静莹决定试试，突破口是两个孩子。洗澡时，邻居们围观。“我们给孩子洗澡，是洗给邻居看的。我们是想告诉他们，‘你们也能做到’。”“老伯伯，你能不能帮他们洗？”队员问一位倚在门框上的人，“不洗！”那人坚决地走开了。“老大妈，你能不能帮他们洗？”何静莹不放弃。最后，有的邻居来帮他们洗澡了。
但是，价值观念的改变，绝非一月之功。乐队走了以后，是否会一切照旧呢？
当然，特种乐队先后400多人来到灾区，帮助人们找到“好好地生活”的力量，真诚的努力不会白费。
上面的故事，是在5月9日北京师范大学举办的“汶川·WET同行一周年：回顾与展望”活动中所得，我们参与了特种乐队的现场活动，也倾听了何静莹和队友的故事。
特种乐队在灾后半个月，深入都江堰、青川、北川、绵竹等重灾区，在学校、安置点、军营、医院、夏令营、乡镇、广场和街角巡回进行音乐治疗。一个月内，他们直接接触2万居民，让他们重现微笑。从去年7月底开始，行动范畴由心灵重建扩大到社区重建，先后在绵阳安县板房安置点（近3000名来自茶坪乡的居民）及德阳、绵竹的两大安置点（近10万人），进行社区参与项目，在社区中建立互助友爱的睦邻关系。
他们的努力和工作成果，绝非文中几个简单动词所能概括。不过，测试、歌唱、跳舞、握手、哭泣、微笑、激发，似乎很简单，每个人都可以试试啊。
特种乐队在灾区进行音乐治疗 北京师范大学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