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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之地那道光

[db:作者]  2019-09-05 00:00:00  互联网教育报

王忠雷(右一)、于晶(左二)为孩子们穿上御寒的冬衣。本报记者 张学军 摄(资料图片) 看青年教师夫妻温暖祖国最北学校学生的故事

■壮丽70年 奋斗新时代·万里边疆教育行

    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漠河市北极镇,北红村北红小学——我国地理位置最北的村小。王忠雷和于晶,这对平凡的教师夫妻,是学校仅有的两名教师。

    王忠雷,10年;于晶,7年。他们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倾注在了这所迄今只剩下7名学生的村小。

    命运的一个玩笑

    2009年,命运跟齐齐哈尔高等师范专科学校应届毕业生王忠雷开了一个玩笑。

    当时,在家人的反复劝说下,王忠雷决定报考黑龙江省的特岗教师。考虑到女友于晶以后要和自己在一处,王忠雷想着选学校最好能在县城,这样就业面比乡村宽一些,方便于晶求职。在网上报名系统里找来找去,他“如愿以偿”地发现了一所县城的学校——“漠河县北红小学”,便不假思索地报了名。

    没过多久,顺利通过了笔试和面试的王忠雷接到通知,带着行李前往学校报到。从齐齐哈尔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到当时的漠河县,再转汽车到当时的北极乡,王忠雷才算到了此行的中转站——北极乡中心学校(2018年,漠河县更名为漠河市,北极乡中心学校随之改名为北极镇中心学校)。中心校负责接待的教师对他说,北红小学只是中心校在北红村的教学点。

    对于不知情的游客来说,到了北极乡就等于到了我国的最北端。实际上,百公里外的北红村才是我国地理意义上最北的村子,真正的“极北之地”。这个玩笑的笑点和哭点也正在于此。

    没到过北红村的人可能无法想象,这里每年有着长达8个月的冰封期,最低温度能达到零下50多度。每到大雪封山时,道路格外难走,用当地人的话说是“进来出不去,出去进不来”。即使到现在,前往北红村也没有公共交通工具。当时,中心校专门找了一辆车,一路颠簸走了四五个小时的土路,才把王忠雷送到村里。

    对于学校的条件可能不怎么好,王忠雷有心理准备,毕竟自己是生长在大兴安岭深处的林区子弟,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可没想到,当时的北红村不但没有自来水,竟然连电也不是一直通。

    没电,王忠雷对这种生活一点概念也没有。太阳落山后,坐在黑漆漆的校园里,他的心里不是滋味,踏着雪想去附近的老乡家串串门。结果,一出校门就迷路了,再想折返回头,却找不到回去的路。

    起初,北红村的村民对王忠雷的态度很复杂。村支书赵民兴是个70后,王忠雷来时,他大女儿正在学校读四年级。打从赵民兴出生起,村里就有这么一所小学,他上学时,一个班还有近20个同龄人。到了下一代,全校就只剩下不到20名学生。赵民兴的想法和大家差不多,孩子们有了新老师,挺高兴,但心里也“犯嘀咕”:村里条件这么差,除了家在本村的,其他人很难安心留下来,这个新老师会不会也一样?

    由于北红小学实在太偏僻,中心校很难往下派常驻教师,只能由全体教师轮流从乡里来支教,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本村孩子牟晓玥不理解为什么总是换老师,暗暗觉得自己和同学们就像“没人要的孩子”。王忠雷来时,刚上二年级的她还不到窗台高,放学后喜欢扒着学校最西边那间平房,也就是王忠雷宿舍的窗台往里边偷看。被王忠雷发现了,她还嬉皮笑脸地问:“老师,你以后会走吗?”王忠雷认真地对她说:“我就是来教你们的,我不走。”“你为什么不走?”对这句反问,王忠雷笑笑没吱声。

    “走”,王忠雷不是没有考虑过。尤其当生活本身在他面前真正展开,这个念头时不时地蹿出来。

    在北红村,光吃饭就是个大问题。当地没有任何饭馆,粮食副食品基本上靠自给自足,拿着钱也买不到吃的。从没做过饭的王忠雷只好自己乱做,吃过比石头还硬的馒头,也咽过夹生的米饭。

    学生们看着王忠雷光吃主食没有菜,都觉得这个老师“怪可怜的”,回去跟家里一说,给王忠雷送来一大堆白菜土豆。本就不擅表达的王忠雷感动得说不出话,走的念头就又被压下去了。先是打算至少坚持到学期末,后来又想“反正都来了,就把这届六年级教到毕业再说吧”。

    王忠雷留下来了。赵民兴再看他的眼光,不由多了几分敬重。村民的表现则直接得多,家里杀了猪,给王忠雷留点儿好位置的肉,下河捞了鱼,也不忘送王忠雷两条。

    “自从王老师来了,我们学习的心才算真正安定下来了。”现在已经在漠河市高级中学上高二的牟晓玥,这样形容王忠雷对大家的影响。

    “你把光明带来了”

    困难,并不会因温情的存在而消失。

    王忠雷大学学的是体育专业,曾是学校田径队的中长跑队员,速滑成绩更拿过全校第一。然而,北红小学首先缺的是文化课教师。

    刚来时,王忠雷拿起数学课本看上去觉得每道题都不难,但怎么把知识用适当的方法教给学生,令他一个头变两个大。他为学生不理解简单的题目发过脾气,也因学生的淘气一时意气撕过作业纸,还曾激动得把讲桌上的墨水端起来喝下去。

    来学校探望的于晶,看着王忠雷住的“比仓库还破”的屋子,看着曾经的体育健将放弃专业一心一意研究怎么教小学生数学,心疼不已,只盼着他快点下决心离开。

    2011年冬天,一个突然事件把于晶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也让王忠雷开始认真考虑离开。学校靠烧煤炉取暖,一天晚上,煤炉火没燃净,王忠雷睡梦中感到四肢无力,又隐约闻到煤烟味,心知自己很可能中毒了,挣扎着爬到门口,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晕了过去。单穿着一条绒裤的他,不知在雪地里躺了多久才转醒。

    得知王忠雷差点送命,远在老家的于晶泪如雨下。她忍受得了长期分离的思念之苦,但她实在无法忍受可能失去王忠雷的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转机毫无预兆地来了。当然,觉得毫无预兆的只是王忠雷和于晶,北极镇中心校校长马建国则是背后“处心积虑”的那个人。

    “让一个年轻教师单枪匹马长期守在北红村,根本不现实。”马建国说。在他看来,为北红小学配一对夫妻档教师最合适。

    2012年,早就了解王忠雷和于晶情况的马建国,想尽办法把于晶也招进了北红小学。通过人员调整,王忠雷和于晶成了学校仅有的两名正式教师。学生们的英语课,长期由北红村的边防部队派官兵支教,两人则教除英语之外的所有课程。

    听过试讲,马建国认为于晶可能会是个不错的老师。没想到,于晶的表现完全超出所有人的预期。自从她来到学校,不但语文课有了常任教师,孩子们还第一次上起了正式而不间断的音乐课、美术课、手工课。于晶练过书法,写得一手好字,在她指导下学生们的书写水平也有很大提高。逢年过节,于晶还会组织学生编排丰富又有趣的节目。

    于晶来了,王忠雷心里踏实了。巧的是,就在于晶来后不久,北红村通上了电,王忠雷总和于晶笑说:“你把光明带来了。”

    2013年儿童节,于晶提前精心准备,带领学生们创编、表演的舞蹈获得了全县小学生艺术节第二名。北红村的孩子第一次走出校门就走到了这么大的舞台上,这让家长们欣喜不已。

    这一切,对于于晶和王忠雷也是莫大的鼓舞。同年,两人结束爱情长跑,正式订下一生之约。当时只剩下十几名学生的北红小学,成了他们人生新阶段的见证。

    “我俩就好好干呗”

    王忠雷和于晶都觉得,自己的性格里有些随遇而安的成分。大学毕业时,于晶本可以去三亚任教,王忠雷有可能去南京工作。想想两人不能在一起,于晶放弃了,选择在学校所在地先就业,等小自己一届的王忠雷毕业再一起规划工作的事情。没到北红小学之前,于晶还有机会进家乡大庆的学校,为了和王忠雷在一起,也放弃了。

    “既然在北红村待下来了,我俩就好好干呗。”于晶说出这番话时语气温柔又坚定。

    2014年,又一件喜事临门——于晶怀孕了。遗憾的是,很多该做的孕期检查于晶都没法做。除了交通不便,最主要的原因是学校只有两名教师。

    到了假期,两人终于有时间去产检,查出来于晶缺铁性贫血。冬天在学校吃不上新鲜蔬果,营养跟不上。很快,于晶的脚浮肿了,嘴巴也溃疡了,梳头时还大把掉头发。她不以为意,还总安慰惴惴不安的王忠雷。

    王忠雷劝于晶回家卧床休息,全校的课他一个人上。于晶坚决不同意。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帮可爱的孩子了。

    “我挺个大肚子,上课站久了,腿又肿又麻,没法走下讲台,都是孩子们把我搀下来的。”那一幕,深深刻在了于晶的脑海里。

    不久,儿子“小北”出生。孩子很乖,不闹人,在老家休产假的于晶总算有时间好好歇歇了。可是,她越歇越觉得不对劲,“心里就跟猫挠似的,总发慌,都有点抑郁了”。

    思来想去,带着满月不久的儿子,于晶和家里的老人辗转倒车直奔北红村。那天是个周末,车子一进村口,就和一个在路边玩耍的学生打了个照面。于晶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学生却掉头就跑。

    车子进站了,于晶和家人抱着儿子、拖着大包小包正准备往学校走,一群学生忽地一下围了过来,眼里脸上都是笑,嘴里叽叽喳喳对于晶说个不停。村子很小,学生很少,不到10分钟,全校集结完毕,热烈欢迎于老师回来!

    于晶的产后抑郁不治而愈了。也正是从那时候起,王忠雷和于晶更喜欢待在学校里了。两人结婚时在地区首府所在地加格达奇买了一套房子,每到长假他们都会领着父母、儿子去住几天,住着住着全家就会不约而同地想学校,一想学校就马上收拾东西往回返,小北都习惯了。

    在学生的心里,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不管是在校生,还是已经毕业的学生,只要人在村里,就管不住自己的脚,有事没事想往学校走,哪怕跟老师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学校,也遵从了北红村淳朴的传统,大门从来都是敞开的。

    “王老师”和“于老师”

    王忠雷和于晶在学生面前互称“王老师”和“于老师”。刚开始是为了在学校严肃起见,到后来私下场合也这么叫。为此,于晶的母亲曾以为他俩吵架了。他俩对此却不以为意,还很开心。

    尽管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到2019年春季学期更是创纪录地只剩下7名学生——四年级4人、一年级3人,“王老师”和“于老师”却从没懈怠过,两人有时还会展开一点儿小竞争。

    “王老师”教数学特别上心,只要有机会去县城,一定上书店淘几本好习题,回来选有意思的题印给学生做,给教学加点“料”。然后,还不忘“沾沾自喜”地对“于老师”显摆:“哎呀,于老师,对不起啊,这次光想着自己,忘了帮你买。”“于老师”翻个白眼偷偷笑:“稀罕呢,网上什么没有?”

    漠河市来支教的教师给学生们上综合实践课,教做绢花。心灵手巧的“于老师”跟在后面听了一节课就掌握得八九不离十,给“王老师”展示自己学生的作品,还高兴地拍了照发朋友圈:“王老师,你看我们做得怎么样?”“王老师”故意嘴上不表扬,却又在朋友圈里默默给“于老师”点了个赞。

    全校就这么两个老师,教研全靠百公里外的中心校显然不现实。很多时候,“王老师”和“于老师”琢磨着、商量着就把教学问题解决了。

    发现学生刚上小学零基础学拼音特费劲,“于老师”就“自作主张”加长拼音的学时,用整整两个月让学生反复练习,最后做到“做梦拼的拼音都是正确的”。

    已经在漠河市上高三的学生关鑫还记得,以前学校没教具,学到认识立体图形时,“王老师”想过一个又好笑又实用的办法。“王老师让我们回家翻菜窖找最大的土豆,带到学校——手起刀落,长方体、正方体要啥有啥”。

    “我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学生长大后发现网上有这么一句流行语,和他们的经历还很相似,于是善意地来调侃“王老师”。尽管学生只是开玩笑,尽管学生考到市里、地区里好学校的大有人在,回来都说“您教的知识让我们不比城里孩子差”,但王忠雷始终有个心结——放弃了体育转教数学,自己到底教得怎么样?

    “于老师”最懂“王老师”,每当“王老师”自我怀疑的时候,总会适时地鼓励:“你教数学比我有天分。我给学生讲不明白,你讲的学生听得懂,也喜欢听。”

    “王老师”特佩服“于老师”,不论大事小事,要是不跟“于老师”念叨念叨,总觉得不踏实。

    “于老师”嫌“王老师”爱嘟囔,不爱跟他待在一间教室备课。可每当一聊到学生,聊到怎么帮助学生改掉小毛病、克服小困难,两人又会不自觉地凑在一起说个没完。

    那道光如此美妙

    人们都说,中国能看到极光的地方只有漠河。

    从小在北红村长大的孩子们大都见过极光,并不觉得有多值得夸耀。对于他们来说,王老师这道被命运误打误撞投下的光线,以及他和于老师集合而成的光束,才真正点亮并温暖了他们的人生。

    这些年,由于王忠雷和于晶的坚守,北红小学得以作为漠河市唯一的乡村教学点保留下来。用本地家长的话说,“孩子们不用在路都走不稳时、拖着鼻涕就到县城去住校”。学校的条件在中心校、村里以及各方热心人士的关心下也越来越好。中心校花两万元为学校打了一口方便的水井,吃水再也不用上老乡家去挑了。取暖的锅炉也换了新的,到了冬天又安全又暖和。上课,有了电子白板;备课,有了笔记本电脑。互联网的普及,使得信息流通也变得越来越容易。

    近两年,在地方发展旅游业的大背景下,村民们通过开客栈,手头渐渐宽裕了。于晶注意到,一些富起来的村民,对孩子的学习反而越来越不重视。每次开家长会,她都会事先查很多资料,推心置腹地和家长谈。谈人这一辈子,赚再多钱,没把孩子教育好,始终是最大的遗憾;谈怎样关心孩子,怎样和孩子交流、沟通。在于晶看来,老师有责任也有义务比家长多看、多想一点。

    前段时间,关于校园欺凌的新闻比较多。小地方出去的孩子容易变得内向、自卑,王忠雷和于晶自己就是农村孩子,对此感同身受,总怕毕业的学生在外面受欺负。于晶还曾因担心学生的安全,多次从睡梦中惊醒。于晶特意买了几本心理学的书约着王忠雷一起看,想找找有没有办法帮到学生。

    今年,王忠雷到北红村整整10年了。10年里,坚守最北小学让他获得了许多分量极重的荣誉——2014年全国优秀教师、2016年全国五四青年奖章……大大小小的宣讲会参加了不少,可王忠雷还是那个在人群里总是沉默的人。

    一次,从北京领奖回来,见了世面的王忠雷对于晶由衷地说:“人家获奖是因为真本事,我就是沾了地方的光,换谁来都一样。”

    “感谢这两个年轻人。”漠河市教育局局长岳远革是北红村人,从小上的就是北红小学,对极北之地的生活有着深切体会。“不是非得一辈子都在乡村从教才称得上奉献。他们在这里播撒过青春,就值得我们尊敬与铭记。”

    本报“万里边疆教育行”黑龙江报道组成员:张滢 王友文 禹跃昆 曹曦 单艺伟 杜京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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