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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端阳

[db:作者]  2018-06-15 00:00:00  互联网教育报

    过端午节,吴方言地区不叫端午,而喊作古风犹存的“端阳”。

    我大约八九岁时,学会了过端阳节。直到现在,粽子的每一种口味、吃法、细节……全历历在目。

    一年年端阳我目睹一整条的北门街上,家家户户团聚一屋,大人小孩忙碌着裹粽子。家家户户到附近的井上,把粽箬摊开晾洗干净。奶奶负责用手在大的竹盘篮里揉拌糯米红枣。姆妈负责裹。爹爹负责一只煤球炉还有水缸里的河水挑满,哥哥和我负责搬运粽箬、桌椅、碗筷。各人自然分工,湿淋淋、白生生的糯米装了满满一腰圆桶,置放在了裹粽子的骨牌凳旁边。

    裹出来的粽子,显示各家主妇的内当家功夫。有的细巧玲珑,有的大大咧咧,有的松松垮垮。每家裹出的粽子,都透着江南山水之翠绿,妇女儿童之心灵手巧。有白米粽、红豆粽、蚕豆板粽、肉粽……但在1970年代的中国,肉粽曾一度绝迹于城乡的吃饭台子。在我学会动手裹粽子的孩提时代,十只有九只是白米粽。

    但各家照例欢欢喜喜,一番真正的端阳气氛。

    糯米,须隔夜到河滩上淘洗。食量大的人家,要用洗澡的木盆放米,几人合力抬到河滩头去淘洗。粽箬也一样,有只专用的大盘篮,一人挎不动,须两人以上抬着走。篮子里盛满水淋淋、沉甸甸的粽箬叶。至于这碧玉颜色,碧青碧青的粽箬叶,究竟采自哪里,哪个乡的江滩边,至今对于我,仍旧是个难解的谜。我只知道,每年端阳节前后,正好也是芦苇的叶子生长到阔肥茂盛的时节,那会儿的长江边,白茫茫的水面之外,一望无际的滩涂,全是随风摇曳的芦苇秆子,风吹过,一波波地形成绿色的叶子的海洋,其疏密高低,恰好可隐藏起一个流亡途中形迹可疑的大活人,例如经过南流古桥的楚国大夫屈原,例如更古年代偷生过江的伍子胥。

    粽叶的清香,对终日痴头痴脑疯玩的孩童来说,有种特殊的吸引力。这提神醒脑的香气,和糯米一起裹得紧紧的,在大锅子里猛火一煮之后,满屋生香。待一叶叶剥下粽箬叶,露出如同旧时女人裹足似的尖尖、白白的裸粽,在粽子尖咬上一口,烫得人的嘴巴古怪地扭结成一团。

    艺术总有其自我炫耀的不自觉性。一只粽子也同样,在一小口咬下的烫热粽子里,我的童年于瞬间被急速地分成两部分:绵软的、入口即化的光阴以及小口慢嚼,有明显甜柔米香的部分。几十年里我不断地在回到当年的那一口新咬的粽子味道里重温旧日。

    小半只粽子下肚,肠鸣声立即消匿不见了。我喊着“好吃……熟了熟了!”给家里人报信,同时一溜烟奔出后天井,奔出天井的一进身、两进身、三进身……江南人家天井套着天井,天井的白墙黑瓦、黑瓦白墙,一如俄罗斯套娃,浑身上下永远不变的、传统的喜气,兆示着人生的世俗愿景:欢天喜地。

    有一根裹粽子用的紫铜钎子,一年到头,只在端阳节前后被从姆妈的五斗柜抽屉里取出来。我对裹粽子时穿粽身而过的那根铜钎子,记忆犹新。

    在1970年,粽子裹出来的好坏,跟裹的整道程序相关。如何熟练乃至稔熟地运用手上那根铜钎子,是其中重要的环节。一名心灵手巧的主妇,在整个使用铜钎的过程中,可以达到双眼一眨不眨、行云流水的境界,钎子上端一个类似针眼处,穿入挑择在手的一根粽箬叶子,从粽子裹得紧结处“扑哧!”一声穿进去,再从另一头穿粽而出,一次完成,决不可返工,然后粽子身上的最后一张粽箬叶就此覆盖全体。扔在盘篮里的一只只裹好了的粽子,只在身子的一端露出一截长长短短的粽箬尖尖,好似邻家的女孩早晨起床,出门打的羊角辫辫,一翘一晃,模样煞是灵动、好看。

    在粽子身上摇晃的粽箬尖越水灵,那只粽子就越是彰显主妇的心灵手巧。例如我的姆妈,例如我7岁时的小姐姐。爹爹、哥哥、我,我们都粗手笨脚,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手法。

    裹出来的好粽子,主要是粽身结实、紧凑,人用手捉摸硬实实的,煮熟了好吃,口舌生津、口感筋道。

    白粽以外,红豆粽也十分吸引人。咬掉一半的红豆,另一半仍深嵌粽子身上。小辰光对未被咬出的另一半红豆,充满了美好的遐想。似乎吃下去的粽肉,总不及没能啃吃的那部分。

    一张、两张、三张粽箬叶子叠成叠,裹起一只完好的粽子。人在这一过程中,可学习很多,很多,尤其是初学阶段的小孩子。1970年6月的一天,我全神贯注,一阵浸泡一夜之后,湿漉漉糯米的生水味道夹杂新鲜粽箬叶子特有的清香,构成我在那一天早晨无比雀跃的记忆。

    姆妈夸了夸我幼稚的手艺,裹好的第一只粽子被扔到盘篮里,很快便混迹于大人包的粽子堆里了……

    (作者系诗人、散文家,著有散文集《低语》《童年册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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