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制作的琥珀挂件
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课文的名字叫《琥珀》。故事里有两只小虫被一滴松脂包裹,穿越万年,来到如今的世界……那时候我正在学习组装收音机,有人告诉我松香可以制作琥珀,我就把自己焊接用的松香融化了,制作了一个带小虫标本的树脂挂件。过程相当复杂,作品也不好看,成就感却是满满的。琥珀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就是一次有趣的科学实验。
当我成为一名语文教师,在课堂上讲《琥珀》这篇课文时,我才知道这篇文章是很多年前一个德国的科普作家写的,原题为《玻璃棺材》,这题目充满文艺色彩,似乎是一个童话故事。故事里的苍蝇是个天真的小姑娘,那只蜘蛛是个狡猾的老猎手,作者描述了一滴松脂凝固捕猎的瞬间。给学生讲课的过程中诱发了我探索的热情,我居然在网上找到了琥珀原石,同时我还发现打磨琥珀原石的工具和教程,从此我有了一项人生爱好——打磨琥珀原石。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在一般人的心中,琥珀有着如同美酒一般清澈透明的颜色。但是琥珀原石并没有我们看到的珠光宝气。初见原石,我以为是河里捡到的半透明的石头,有的甚至是黑灰色的,跟路边一块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然而就在层层打磨之下,一块块原石绽放出光彩。打磨的过程其实烦琐而重复,从200目的粗砂纸,打磨到7000目的细砂纸,每一层都要把上一层砂纸打磨的痕迹去掉。最初氧化的表层像树皮一样剥落,粗糙的砂纸痕迹让琥珀蒙上一层白色的面纱,细腻的花纹在白色的粉末中时隐时现。打磨琥珀的魔力,就是打磨之前永远无法预知这块石头会变成什么样,作为一个极度好奇的人,我每一次都迫切地打磨,期待看到它最终的样子。慢慢地,我看到了如同油脂一般的黄色蜜蜡,看到了云丝缠绕的金绞蜜,看到了白如羊脂的白蜜蜡,当然也看到了如同美酒一般的金珀……走进琥珀的世界,才知道琥珀的色彩因地域不同、树脂不同,最后成为化石的琥珀颜色可以千变万化。
如果说琥珀的色彩令我着迷,那么白蜜蜡独有的气味则令我心醉。在打磨原石最初的日子里,即使我用的都是初学者练手的小料子,打磨中我也能够闻到松香的味道,看来百万年沧海桑田的变化也没改变树脂本来的气息。直到我遇到了白蜜蜡,在打磨中仿佛在燃烧一种香料,那是混合了薄荷与柑橘的味道,恰好是我非常喜欢的香气,因此我爱上了白蜜蜡。在收集、打磨白蜜蜡的路上我也经历了失败的痛苦。我曾经拿到一块十几克的俄罗斯白蜜蜡原石,白如羊脂的蜜蜡混合在金珀中,看起来应该是花纹极美的金绞蜜。然而打磨下去,融合在蜜蜡里的万年灰土一点点显露出来,最后打磨到两毫米的薄片,依旧伤痕累累。一晚上的劳动,只剩下一撮脏兮兮的粉末,还有已经随风飘散的香味儿。
转眼,打磨琥珀已经好几年了,不少镶嵌的饰品都送给了朋友,当然也存了半盒子给未来儿媳妇的“传家宝”。这过程中,积累了不少奇特的体会。打磨原石像感悟人生一样,真相揭开的时候,需要你有勇气接受。打磨原石很像教导学生,每一块原石都不一样,想让它们展现最美的一面,需要因材打磨。有的方方正正,清澈透明无杂质,只需按尺寸打磨嵌入合适的银托,它就会成为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有的纹路巧夺天工,但是表面坑洼,有裂纹有杂质,这样的石料在没技术的人手中就是废料,但经过苏工巧匠的巧雕,便能凸显美质,身价倍增。还有一种最特别的天然琥珀原石,出土的时候表皮光滑,色泽温和,根本不用打磨,只需经常抹油盘玩,就会将其天然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琥珀不仅是一种装饰品,还有着研究的价值,在它的体内经常可以看到各种昆虫的标本,甚至在缅甸琥珀里还有恐龙的羽毛、早期鸟类的小翅膀。琥珀如同大自然所赐的天然时光机,保存着千万年前的生命密码。我在打磨的时候,常常神思纷飞……
(作者系清华大学附属小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