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自然”丛书(8册)
韩开春 著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
“自然”是文学书写的一大母题,至近现代,自然文学更是成为文学中的一个重要类型而凸显其思想和艺术价值,灌注其中的自然和生命情怀历久弥新,不过其具体的书写对象和主题意蕴随时代社会的语境而有所变迁。自然文学在儿童文学中的意义尤为重要,近代法国启蒙主义思想家卢梭提倡自然主义教育观,“回归自然”是其核心,他认为良好的教育有赖于自然教育、人的教育和事物的教育这三种教育的有机结合,而理想的“自然人”作为社会的新人,首先是由大自然培养出来的。儿童是天生的自然之子,其身心的健康成长离不开大自然的浸润和滋养。儿童阅读自然文学,是对于自然的一种间接参观和参与,从中可感受到自然的气息、自然的精神、自然的意趣,并能激发其对于自然的喜爱和探索。
韩开春在“少年与自然”书系的《写在前面》中也谈到了自然之于孩子成长的重要意义:“大自然才是孩子们释放天性的最佳场所。我一直认为,和大自然亲密接触的孩子是最幸福的。”他在“代后记”中谈及写作宗旨:“我很希望我的作品能够引起孩子们对大自然的兴趣,激发他们主动探寻大自然奥秘的欲望——这是我追求的一个小目标。”人到中年的韩开春称自己是“自然之子”,对于大自然的倾心使得他依然葆有童心,以一双始终好奇的眼睛关注自然万物,尤其是看似微不足道的花草树木和虫鱼鸟兽,并以其饱学多思发现其中的美与灵,以朴素清淡的风格诉诸笔端,创造了别有洞天的“开春”物语,或可说,开启了文学天地中一方生机勃勃的“春天”。
研究英美自然文学的著名学者程虹用“旷野的营养”来形容美国自然文学大家、《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的精神营养来源,而写作花草虫鱼等散文的韩开春的精神营养,则更多是他儿时生活的乡村所赋予的,可以说他的作品得益于“乡村的营养”。韩开春小时候生活在江苏泗阳一个名叫“时庄”的乡村,乡村给了他自由、宽广、多彩的童年,也为他日后的文学创作积累了独到而丰富的素材。他笔下的花草树木和虫鱼鸟兽主要是乡野的风物,散发着浓郁的苏北乡土气息与气韵,植物篇的乡土性似乎尤为浓重,如《陌上花》中,他写了乡村路边田野几乎随处可见的各种不起眼、不名贵的野花:荠菜花、油菜花、蚕豆花、芍药花等;动物篇中,《雀之灵》写了麻雀、燕子、伯劳、喜鹊等,《与兽为邻》既写了獾、獭、狐、貉等野物,也写了兔、牛、羊、猪等家畜。他书写这些耳熟能详的乡间生物,如数家珍,历历在目。
韩开春调动自己的文学和史学等的积累,力求将博物类散文写得丰盈饱满,趣味生动。事实上,他的文学书写中也不无严谨的考证精神,细致区分各种相近的植物,比如把同为禾本科多年生植物的荻、芒、芦苇、茅等分别单列成篇描述。他不厌其烦地写出植物的形、色、香、味、性与用,查阅了《诗经》《本草纲目》《博物志》等多种典籍,一方面可准确说明这些植物的名目、特性等,另一方面,引经据典可赋予这些朴素的植物以悠久的文学雅韵,比如《荷花》篇中融汇了与荷花相关的古今诗文、绘画艺术以及与佛道渊源的阐释,使得“荷花”立即活色生香、意味隽永。
不过,真正要让这些“物语”生动起来,更多仰仗的还是作家童年鲜活的乡村经历。韩开春常将动植物的气性与人间烟火相联系,使得对物的描摹不干不枯,充满血肉丰满的现场感。比如《獾》中,用快节奏的笔法描述了偷瓜的獾和看瓜人之间的一场战斗,给博物散文增添了引人入胜的情节感。此外,他也把笔触伸向历史、社会、文化和普遍的人情人性,力争每一篇都有其斑斓的色彩与弹性的质地,尽可能营造审美空间之“博”。
自然文学探索自然的奥秘,思索人与自然的关系,表达人从自然中获得的启悟。韩开春在描写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的过程中,对这些植物和动物的气质、性格、精神虽有所歌赞,但并不止于此,还不时由此及彼地生发出关于当代社会现象和生命状态的反思,其中包含了对于人类破坏自然的批判,也有对于自然之心沦丧的痛惜。
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这一“根本”不仅基于其物质意义,也涉及其精神和心灵意义。爱默生在《美国学者》(被誉为美国知识界《独立宣言》)的演讲中指出“认识你自己”和“研习大自然”是合二为一的。韩开春笔下丰富驳杂的乡村植物与动物世界,铺展出乡村朴素而又不无奥秘的风土画卷,而在此动静结合的风景中,又常融入作家思接千载、神游万里的心景。这些平中有奇、小中见大的博物散文,能激发读者对于寻常视若无睹的风景风物的好奇之心和探察之举,触发读者与作者之间心弦的共鸣,并且可能帮助读者构建出属于自身的独特的心灵景观。倘若我们能拥有自然的丰富性,也会因此而拥有精神和心灵世界的丰富性。无论是少年还是成年,怀着永不疲倦的新奇之心,走进自然——以双脚行走的方式或以阅读文学的方式,是对我们生命世界的一次回归、一份体认、一种丰富、一番净化、一轮提升。在当今这样一个迫切需要“关怀自然”和“自然的关怀”的时代,韩开春的“少年与自然”书系,绵绵密密地传递了来自大自然的殷切召唤。
(作者系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