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孩子，教师、家长该如何对待他们？高高在上俯视，还是放低自己的身段、蹲下身子去仰视他们、欣赏他们？
如果问我近几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能从日常事物与生活中感悟教育。面对一花一草、一砖一石，能想到教育；面对一个生活的场景、一个偶然的事件，也能想到教育。2014年秋天，公园举办菊花展，由于去得太早，菊花还没有完全绽放，有些只是花蕾。由于是俯视它们，我感受到的是花枝的纤细和花蕾的弱小。可当我蹲下身子，却发现，挺直的花枝上缀满了花蕾，饱满、多彩、茁壮。我深有感触，反问自己：我们该以什么样的姿态等待花开？放下该放下的，我们所有的期待都会在一瞬间绽放。
于是，“要做俯下身子静候的教育”，成了我坚定的教育信念。
有一天，学校的居老师转给我一条他在家长qq群里看到的信息。高三（10）班沈霖成的父亲在家长群里动情地说道：“从下午两点到晚上9点，整整7个小时，我坐在一张坚硬的板凳上，完全忘记了饥饿和疲惫，满心都是丰富、新颖的节目带来的震撼。孩子们自己编排、创意、导演的节目，无一不彰显年轻的活力。唱自己喜欢的歌、跳自己喜欢的舞，点评一下老师，起哄一下校长，这一晚，学校给了学生们最大的包容。”
居老师给我留言：“挺令人感动的。”是啊，沈霖成的父亲被孩子们感动，也被那一天学校包容孩子们的任性而感动。而我们既与沈霖成的父亲一样感动，同时也被沈霖成的父亲这样真诚的表达而感动。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这是他们在高中的最后一个迎新活动，正如“菊花展”一样，也是他们绽放自己的一次机会。教师、家长该如何对待他们？高高在上俯视，还是放低自己的身段、蹲下身子去仰视他们、欣赏他们？
那天活动的最后，学生们为了能听到我唱歌，不管我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答应。于是，我把自己的校长身份放下，与他们平等地“洽商”，那种场景本身不是最好的教育吗？所有的“励志”教育，就在学生的“任性”和教师、校长的“包容”中不知不觉地完成了。这不就是“俯下身子静候的教育”吗？
我曾看到两个经典故事，一直不能忘怀，都与俯下身子有关。一则故事，女佣为了不打扰主人，让儿子躲在卫生间，当躲在角落里的孩子被发现后，本来在客厅大宴宾客的主人“俯下身子”，邀请宾客们在卫生间里与孩子一起用餐。这次特殊的晚餐，让孩子印象深刻，此后他成为一个企业家，同样把尊重给予自己的员工和周围的人。还有一则故事，一个寒冷的冬夜，老夫妇来到豪华饭店却面临客满，一位好心的门童把自己的房子让给这对老夫妇。没想到，这对老夫妇是有钱的富翁。不久后，小伙子被聘为专为他兴建的饭店的总经理。
女佣的小孩，饭店的门童，无疑是幸运儿。但是，我也在做进一步的思考：假如那个女佣的儿子最终没有成为富人，只是一个平常、善良的人，故事的意义又将怎样？假如那个小伙子遇到的只是一对贫贱的老夫妇，故事的价值又将如何？
追问下来，我们的教育，到底是要培养什么样的人？如何去保护学生“真善美”的本色？我们又如何去做好这一切？我曾经在一片旷野，看到所有的野花野草都在绽放的景象。没有谁比谁更高大，或更卑微，所有的花草一样的坦荡、大气，充满着生命的活力。我突然感觉到，我们的学校动辄说要培养精英、培养领袖，是有问题的。对任何人，我们都不能从小夸大他们的优越感。一个人的坦荡、真诚、纯粹更加宝贵，人与人之间都能袒露赤子之心，如那遍地绽放的小花，平等、自信、微笑着相处，那更重要，这才是我们教育的本意。
因而，我们迫切地需要做那种“甘于卑微”的教育。“甘于卑微”的教育，就是甘于放下身段、蹲下身子静候的教育，那个女佣的主人陪小男孩在卫生间一起吃晚餐，“卑微”自己，在“卑微”的晚餐中完成神圣的教育。那对富翁老夫妇，同样“卑微”自己，不露声色，完成了发现“真善美”的神圣使命。
我曾经一个人走在开满格桑花的旷野，辽远、旷达、美丽又苍凉。雨后的天空碧蓝，有云彩的地方突然漏出一个云洞，阳光就像雨一样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地下，整个世界都在“雨”中。天地静谧，只有阳光雨。阳光雨有声响吗？似有又似无。而教育不正是阳光吗？“阳光像雨一样落下来”，仰望星穹，需要我们不断思考、探索，进入一个更美好的境界。
（作者系江苏省苏州第十中学校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