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朋友的存在,是在即将落雪的黄昏招之即来,共饮一杯的,或茶或酒。春寒来袭,南方欲雪的天空眉目淡定,心怀晏然。
手机收到芮英发来的邮件,她刚刚获假,正驱车来往我的方向。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不约见闹市茶廊酒肆,直奔我的学校小舍,同来的还有米果和宁子。她们来,会事先嘱咐校外水酒店老板温一壶老酒,打几个鸡蛋搅匀,届时,对月酣饮到天明。
今日来得突然,但窗前月,屋后梅,桌上书,几上茶,一切具备,不缺知己。
芮英的车拐进宿舍小院,灯光瞬间照亮我的小窗。来了,她们携带着风霜气息不期而至,只为一夜酣畅对谈。茶具简陋,次陶,是我从景德镇淘来的,壶壁上有淡淡腊梅。芮英独爱那只杯壁有兰草图的杯子,说与她家那盏牛鼻孔酒壶,是一对的。说喜欢,就毫不犹豫地带走,不需要经过我允许,一切真心实意,都是我能够成全的。真心喜欢这个女子,纯粹、刚烈又不失柔和。如酒,醇浓满足;亦如茶,清淡有余。
米果在粤剧团上班,最喜欢听她聊古典乐府形式的戏剧,她的唱功甚深,静中发力的表情使人陶醉。我曾随她去过满座中老年宾朋的剧场,她扮旦角于一处独唱,幅度不大,却用情至深,可以感觉到她以气运词,意志非一般地坚韧。一壶茶,清醇温润,从喉咙到胸底,原本有些疲惫的米果感觉身体舒畅,竟唱起了《惊梦》。“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词里充满了对青春与爱情的怅惘。母亲生病离世,米果一直沉浸在孤独之中,她用工作、坚韧和乐观来对抗自己的命运,但这种孤独并未更改,尽管我们情同姐妹。
漫漫冬夜,似乎显得很长,我们喝茶聊天、读诗唱戏,这一时之盛况,也成为不羁人生的一个梦幻。
宁子一直静静的,挂了丈夫和孩子的电话,观一场小范围内没有任何干扰的说、唱、饮,看不出是喜是忧。婚后,柴米油盐丈夫孩子,没人比她更懂得及时行乐、敬天爱人的真髓。内心的火焰,即便在流年辗转,也未能熄灭。她决定教一辈子的书,也许会写一部与教育有关的书籍。她说,爱,需要珍重,他若爱你,必以全部生命来供养你。大家围坐一圈,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觉得这张脸确实跟婚前没有两样,却着有婚前所没有的恬然、包容、处变不惊。她不时给我们倒茶,仿佛她是一家之主。身为女子,也许我们所有的奔赴都在渐趋于这种通透、明亮、洗练的性格。
不知已是几壶,起身走向窗前,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才确知夜已深。屋后三角梅线条洒落,清雅拙朴,发散出幽微的清香。长发如瀑的米果突然问,有斗笠吗?晒月亮去。这是一种多么浪漫而柔情的方式,这是我们从俗务中剥离出来,在此刻得以暂存的身心,于茫茫寒夜中彼此为灯为炉的一刻。即便只是一刻,其浪漫使整场人生变得意味深长。
(作者单位系江西省瑞金市壬田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