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22岁的周少伟从广州体育学院毕业了。4年的大学生涯,他的成绩一直是全年级第一。同时,他还是校学生会主席。从大二开始,周少伟就在香港李晖文化中心实习,做学校武术文化推广,工作期间还荣获公司颁发的特别贡献奖。2009年,周少伟因为出色的实习表现获香港居留权。
毕业之后到香港工作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然而经过一番纠结之后,周少伟毅然决然放弃了香港的工作。9月,他来到黄飞鸿的故乡——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西樵镇民乐小学,当了一名乡村教师。
就在众人百般不解时,周少伟默默潜沉在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探索武术特色教学。短短5年,他带着孩子们“南征北战”,参加了第十六届亚运会开幕式火炬传递;应邀到港澳地区出席文化交流活动;2014年,他们带着本土文化符号式的创新武术“大头佛”登上了春晚的舞台。
他们有一个动听而充满希望的名字——“鸿鹄大队”。他们不仅专业功夫了得,还有一个过人的本领——无论到哪里演出,他们的礼貌、友爱、阳光总是给工作人员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改人们对武术的偏见——习武之人是“粗鲁”的。
还没见到周少伟,就听见好多人讲述他的“传奇”故事。带着满脑子的好奇与疑问,教师节前夕,记者来到了民乐小学。
民乐小学坐落在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西樵镇民乐村的中央,到学校的路七拐八拐,如果不是有人引领,很难找到。一排教学楼加一个操场,几乎就是学校的全部。
简单地寒暄过后,在学校操场南侧有点拥挤的“特色教育”办公室,健谈的周少伟打开了话匣子。
一路追梦到民乐
对许多人来说,放弃香港的工作而投身农村学校,是不可思议的。然而,了解周少伟的成长之路就会发现,原来他的人生在不断地书写传奇故事,而到乡村任教只是其中之一。
10岁的时候,周少伟被父亲送到少林寺习武。彼时年少的他还没有能力规划自己的未来,“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大学’的地方”。于是,他一心一意习武。习武6年里,周少伟几乎放弃了文化课的学习。2004年,16岁的周少伟突然告诉爸爸“我想上大学”。可是从小学五年级到高一的课程,他都没学过,怎么考?周少伟决定在家补习文化课。让人震惊的是,两年的时间里,他补完了五年级至高三的课程。2006年,他以高出分数线100多分、体育专业课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广州体育学院。
大二开始,周少伟在香港李晖文化中心实习,突然有一天,公司告诉他不用过去了。敏感的周少伟知道,因为公司要负担他往返香港的交通费和住宿费,而每次去只能上两天的课,对公司来讲,这是“划不来”的,但他不想放弃这个发展自己的平台。于是,周少伟告诉公司,自己负担交通住宿等费用,愿意继续上班。就这样,周少伟在香港的实习一直坚持下来,并荣获公司的特别贡献奖,最终取得香港居留权。
大学4年,每年周少伟的成绩都是全年级第一,而且他还是学生会主席,师弟师妹们向他取经,他给了四个字的回答:吃亏是福。
大学毕业的时候,周少伟的大学导师汤教授知道他对武术有着很深的感情和独特的理解,找到他说:“少伟,有一所小学,虽然偏远一点,环境差一点,可是他们却有着先进的教育理念,希望挖掘岭南的武术文化,打造学校的特色。这所学校的发展方向与你的理想非常吻合,我觉得你在那里应该大有作为!”汤教授的一番话,引起了周少伟的深思。“我在香港的工作,做的是‘锦上添花’的事,而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我的到来意味着‘雪中送炭’。”
于是,周少伟来了。第一次来民乐小学,周少伟就让朋友开着一辆面包车拉来了他的全部家当。“说实话,看到学校的第一眼,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学校到处都是灰尘,墙皮已一块块地掉下来。孩子们练功就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学校现在的体育馆是今年上半年才投入使用的。”周少伟指着学校东边一座漂亮的建筑说。
到校第二天,周少伟给当时只有9个队员的“鸿鹄大队”上完课,孩子们拉着他的手说:“老师,明天你还来吗?”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神,周少伟似乎找到了感觉。
身边的同学以及亲人,多少会有些不理解。但是周少伟始终记着父亲告诉自己的那句话:“年轻的时候不要太在乎自己的得失。只要选择了,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家室未成,儿女成群
记者采访时,正值训练的孩子们休息间隙到办公室来接水喝。“宝贝,你姐姐说什么时候来接你了么?”周少伟对其中一个女孩子说。记者感到有些奇怪,怎么是“宝贝”?坐在一旁的艺术科组长周基河笑了:“这是周少伟对孩子们的昵称,宝贝、宝宝、大宝、小宝……总之都是宝,我们也分不清。”周少伟自我解嘲:“我没有成家,但孩子一大堆。”
但是,刚到学校时,周少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孩子们相处。体育课上,他把自己的嗓子都喊哑了,但课堂依然是乱哄哄的。那时候,校长竟然也亲自上阵帮他维持课堂秩序,现在回想起来,周少伟还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跟孩子们相处?怎么才能让他们乐于接受自己?周少伟一点点摸索。在开始的半年时间里,他把许多心思都用在了如何构建和谐的师生关系上,不放过每一节课,每一件小事,用心体察每一个孩子。
有一次,周少伟的茶杯找不到了。过了几天,一个孩子走到他面前,递上一杯水,周少伟一看正是自己的杯子。原来,这个孩子“找到”了老师的杯子。看着孩子欣喜的眼神,周少伟一边道谢,一边喝了一口水:“不对,因为茶叶已经在杯子里几天了,发霉了。那味道简直难忍。但是我还是忍着咽了下去。”因为这个孩子平时很内向,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表达和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我让他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他可能会备受打击”。
民乐小学的大部分学生来自外来务工人员家庭,“这些孩子更缺少爱和理解。随着对他们及家庭的了解,我越来越发现,爱、欣赏与鼓励对他们的重要意义。”
2013年5月30日,佛山市武术操比赛在南海体育馆拉开帷幕,600多人集中在南海体育馆外,酷热难当。民乐小学80名孩子或拿着道具,或拿着兵器,昂首站在体育馆下面的车道里等候。这时,周少伟拿着水走过来,孩子们自然地仰着头、张着嘴。周少伟小心地把水倒进孩子的嘴里,师生配合得是那么自然,那么默契,就像演练过几十次一样。佛山市创文办的钟处长看到此情此景,很感动。他说:“我太感动了,老师是如此无微不至地关怀学生,把学生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每次训练完,周少伟都会帮队员们擦汗,用毛巾为小队员们做垫背,以防队员着凉。休息时,他和孩子们一起唱歌、讲故事、玩游戏。遇到放学时下雨,周少伟会用自己的车把孩子一个个送回家。有一段时间,几个孩子的学习成绩掉队了,周少伟很着急,他与家长商量,每天放学后,先让孩子吃点点心,然后由他来辅导功课,让孩子们做完作业再回家。就这样,孩子们的成绩很快又赶了上来。在武术社团孩子们的测验卷上,不仅有家长的签名,还会有周少伟写的鼓励话语。
唤醒孩子内在的创造力
“许多人对武术有一种偏见,认为武术是出力流汗,又累又闷的‘粗活’,练武之人也是‘粗人’。”但是,周少伟不这么认为,他的课不仅注重武术技巧的训练,其中还渗透了德育、智育、美育以及良好行为习惯的养成教育。他的课堂给人以轻松、愉悦的感觉,师生彼此平等交流,语言诙谐幽默,常常爆发出阵阵欢笑声。
2010年12月的一天,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上课铃一响,周少伟便走进301班的教室。他走上讲台,而大部分学生都在继续“高谈阔论”。这时,讲台上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请同学们安静。”一小部分学生安静下来,但仍有一部分学生我行我素。第二声:“请同学们安静”,学生们的谈话依旧进行。紧接着周少伟暴吼一声:“全部给我安静!”全班学生看到周少伟的架势,知道情况不妙,迅速安静下来。大家对这样的套路是再熟悉不过了,紧接着肯定是老师暴跳如雷,对他们狠批一顿。
但此时,他们听到的是周少伟温柔而平和的声音:“同学们有没有注意,为什么当周老师以礼貌且平稳的方式要求大家安静下来时,大家却仍旧我行我素;而当我用粗鲁且暴躁的方式与大家说时,大家片刻间便安静下来?这是为什么?值得我们深思。我们这堂课就根据这样的一个场景开展话题讨论。”
“那是因为我们害怕您发火。”一个稚嫩的声音说。
“我们知道错了,所以安静下来。”
“因为怕你打,所以就安静下来。”
顿时,教室里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一节课下来,孩子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要用“礼貌、尊重、平和的语气”对彼此说话。
周少伟总说:“成长比成才更重要。”虽然他带着“鸿鹄大队”在专业上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获得了各种比赛的奖项,但是,他很少谈及如何训练,如何钻研专业。他更注重通过各种活动,让学生去经历和体验,唤醒他们内在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训练时,孩子摔倒了哭鼻子,周少伟说:“眼泪能让人变得更加坚强。哭完鼻子,相信你能立刻站起来,做得更好,不要让眼泪白流。”
有一个节目,最终动作设计为由一个孩子在下面成跪步状,而另一个孩子在前两脚并齐、两手按膝、躯干成弓腰状,然后由第三个孩子左脚踏上第一个孩子的背部,右脚踏上另一个孩子的肩部成弓步状。但被选中做跪步状和弓腰状的孩子口中却常常喃喃自语,周少伟看出了他们的疑虑,但并没有去开导劝说他们。某次排练,周少伟自己冲上去充当了跪步状的角色。他的这一举动让所有的“喃喃自语”都消失了。
周少伟还在“鸿鹄大队”开设了“无领导论坛”、“活动准备交流会”、“活动反思会”等别开生面的交流互动活动,学生们在交流中畅所欲言,不知不觉中,语言表述能力提高了,思维活跃了,自信心也大大增强了。
“鸿鹄大队”的孩子们无论到哪里演出,周少伟都会将演出制作成一个课程。活动前,他会指导孩子们收集与活动主题相关的资料,了解此次活动的文化背景、目的意义;活动中,引导孩子们全情投入,用心感悟;活动后,让孩子们讲收获、谈感受,并与其他教师一起指导孩子们用小报的形式与全校师生、家长分享收获和喜悦。
“鸿鹄大队”实行学生自主管理,建立了“安全局、资源部、总装备部、医学部、人民点子银行”等管理部门,分别负责队里的相关事务。其中“点子银行”类似一个评价部门,每个管理人员每月都可领到600点至700点的“月薪”。所有队员,如果一个月的出勤率满分可以获得100点;每天7点10分准时到校进行早读、练太极、练武术,连续一个月,也可以获得100点;连续一个星期按时、按量完成各科作业可以获得50点……凡表现良好,为集体作出贡献的队员,都可以得到相应的点数存入“银行”。这些点数可以用来租用学校的兵器等,犯了错误或表现不好也会被扣除相应的点数。如果有结余,在每月举行的拍卖会上,学生们可以用自己的点数购买喜欢的物品。无需说教,这种经历与体验本身就会让孩子们学会理财,学会生活,学会分享,学会关爱。
做一个热情拥抱世界的人
每一次外出,每一个见到鸿鹄队员的人,都会喜欢上他们,因为他们安静有礼,又懂得体贴别人。3天的秋色巡游结束时,保安员累得打不起精神,孩子们经过时,一声声“叔叔好!叔叔您辛苦了!”让保安员笑逐颜开,精神抖擞!孩子们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一点儿垃圾;孩子们吃饭的地方,没有掉下一个饭粒;孩子们休息的地方,没有喧哗和打闹,一个个静静地看书。
记得当年,周少伟告诉家长,孩子们外出必须要带一本书,许多家长反对,“他不会看的,带它做什么”。言外之意,学武术为什么要看书?但是,现在无论到哪里演出,休息时,孩子们都在静静地看书。即便是家长们,都不曾想到自己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变化。
去年,一个孩子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回到了遥远的广西老家,但是几个月后,孩子和父母经过慎重考虑,决定重返民乐小学。
为什么回来?思考片刻后,这个孩子说:“参加了武术文化与实践课后,我上课都敢发言了,答错了也不怕了,因为老师说过,做错了不可怕,最怕的是不改正。”
“我喜欢在舞台上展示时大家给我鼓掌的感觉,当伙伴们给我喊加油时,我觉得那是对我所付出辛勤汗水的肯定。”
“当我们站在维多利亚会展中心的舞台上时,我们都觉得自己就是星光大道上最耀眼的明星。”
……
听到孩子们的这段心声,周少伟很开心,因为他确实惊讶于这些孩子身上的变化。不过,他始终相信世界有无限可能,每个人有无限可能,成功的教育就是应该让孩子们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通过自己的成长和学习,与这个世界热情地拥抱。而他一直在为此而努力。
周少伟,毕业于广州体育学院,曾任学生会主席。现任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西樵镇民乐小学特色发展处主任。2013年舞台作品《佛宝闹狮》获广东省少儿花会艺术金奖,同年经过层层选拔最终登上了2014年CCTV马年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