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昌平区流村中学教师倾情投入课堂教学。张庆民供图
今年两会工作报告中提到,发展更高质量更加公平的教育,改善薄弱学校和寄宿制学校办学条件。随着农村人口减少和城市化进程,农村学校规模逐渐缩小,小规模学校逐渐成为农村学校主流样式。一方面,办好这些小规模学校,是促进教育均衡发展、提升教育质量的托底工程;另一方面,在我国实现教育现代化的过程中,改变对办学规模效益的追求,从而选择更适合我国国情、更具现代教育基本特征、更容易实现高质量学校教育的“小班小校”模式,是一条深具探索价值的路径。所以,我刊探寻栏目特辟“农村小规模学校办学探索”系列,对此予以关注。——编者
在各省市农村地区,村小、教学点的生源“缩水”已经不是新鲜话题,北京也不例外。“需要坚守的不一定都是小城市的农村学校,大城市也会有。”北京市教育学会初中教育研究分会理事长、广渠门中学教育集团校长吴甡提到,在北京市郊区的小学和初中校,小规模学校问题同样存在。
“在基础教育阶段,初中校‘位中责重’。不仅要在短短3年的时间里适应教育资源部局调整、小升初招生政策调整、课程课堂改革的大趋势,还要帮助学生度过人生中一个重要的阶段,对于这些学校的校长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而由于小学问题的顺延,郊区的初中校责任更重。”北京市教委基教一处处长张凤华认为,郊区初中校所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有初中校的共性问题,还有因小学阶段问题顺延、城乡教育差距所导致的“个性”问题。如何做好这份坚守,这是初中校校长需要反思和解答的问题。
与城区相望,郊区学校“软肋”多
当北京城内因为“学区房”与“多校划片”等话题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位于北京郊区的昌平、怀柔、密云等区则格外寂静。从地图上看,它们位于北京这个“同心圆”的边缘处。对于远离市中心的郊区中小学校校长来说,他们处于教育话题“涟漪”的最远处,也是最被动的存在。
2014年,教育部办公厅、国家发改委办公厅、财政部办公厅公布关于制定全面改善贫困地区义务教育薄弱学校基本办学条件实施方案。经过近两年的实施,北京郊区农村基础薄弱校的硬件建设已经逐渐完成,但学校的“软肋”却开始凸显出来。
地理位置的偏远是郊区学校面临的客观问题。以昌平区流村镇流村中学为例,从北京市中心驱车到昌平城区需要一个多小时,而流村中学距昌平城则还有20多公里的路程。对于校长张庆民而言,距离城区的远近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由于人口密度与城内不是一个量级,镇内的小学生源数一直在减少,为确保学生升学,流村中学承担了28个行政村的初中阶段教学任务。“学生最远的住在离学校25公里的山区。”尽管流村中学已经处于山脚下,但距离山区深处还有一段距离。
“我印象最深的是刚上任的时候跟校车去山里接学生。那次我们刚进入山里的时候天气还不错,但越往山里走,天气就越差,路就越不好走,司机也不敢返程,硬着头皮,贴着山壁一直开下去,这要是学生坐在里面怎么办?想想都危险!”张庆民觉得解决山区学生上学安全隐患问题是迫在眉睫的事。
生源问题,对于郊区初中校校长来说,是一个根本性问题。一方面生源在减少,另一方面生源质量参差不齐。军庄中学是门头沟浅山区的一所小规模初中校,6个行政班仅有100余名学生。“中考只有一个孩子勉勉强强跨过了优秀的门坎儿,有近一半的孩子放弃了中考;新的初中一年级,70多人的生源量仅仅招到了36人。每次看到全校师生站在操场上就那么一小撮儿,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门头沟中学校长韩义昆颇为感慨。初中一年级的孩子来自不同的小学,再加之父母文化程度高低不同,孩子们水平差异很大,有的学生需要从阿拉伯数字和拼音开始重新教。
除了生源问题外,优秀教师留不住,这也是多数郊区学校校长反映的问题。在北京市教育学会初中教育研究分会2016年第一届校长沙龙论坛上,就有不少校长抱怨,学校好不容易培养出一名优秀的教师,但教师觉得学校发展平台比城区学校差得多,所以一有机会就会跳槽。
除了生源与教师问题外,对于位于怀柔区长城脚下的渤海中学校长卢国东来说,郊区学校校长最为尴尬的处境在于,学生和家长早已经将学校划为了末等。记得刚调任到渤海中学的时候,就有学生问他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我回答没有,学生却反问我,没犯错误怎么到这儿来啦?当时我就明白了。”虽然感到啼笑皆非,但卢国东明白,农村学校教学质量差,这种刻板印象在学生及家长中普遍存在。
与其比生源,不如比“加工”能力
由于历史与地理因素,“城乡教育差距大”这一命题在短期内无可争议,但张凤华认为,对于北京初中校校长而言,学校规模小或是地理位置偏并不等于教学质量就差。“找好自己的定位并反思,这是农村学校校长当前所要做的事情。”
北京市朝阳区第九十七中学是一所普通的初中校,由于地处城乡接合部,生源近97%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学校现在每个班的学生仅有10人左右,习惯了“大班额”的教师无所适从。这是校长高俊英2015年刚上任时学校的状态。尽管才上任一年多,但她对第九十七中学如何突围有自己的见解。她认为,学校小不一定就弱,学校小不一定就差,生源无法改变,但质量可以提高。
如何迈出突围的第一步?高俊英思考后选择先从学校的薄弱项——管理水平与师资水平的提高开始。“在基础教育综合改革深度推进的今天,义务教育要实现均衡优质发展,农村校是关键,而农村校要发展,管理水平和师资水平的提高是关键。这是我研究了朝阳区内其他同类学校的兴衰变化史后得出的结论。”她认为,学校通过精细化的管理、专业化的师资培训,可以使学校从自身生产出强劲的发展之力,将学校建设成优而美的初中校,在新一轮竞争中赢得优势。“我们的信念就是,即使被整合也不做别人的累赘;与其羡慕重点校的牛气,不如树立把自己建成名校的志气!”
与高俊英相似,北京市密云区东邵渠中学校长张玉淑也是任职不满三年的校长“新手”,她认同高俊英的观点,认为对生源的“加工”能力才是学校的价值所在。
由于学校地处东南部山区,6个行政班加起来仅有156名学生,因此,小规模农村初中校的几乎所有问题,她所遇到的一个都不少。她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还盲目提出与城区学校比优竞优不合时宜。于是,她与教师团队一起制定出了一套“合时宜”的措施:看着数据说问题,针对学生定措施;建立学生学习档案,尊重个体差异,采取分层走班制,加强课程资源的整合。2014年,北京市委教育工委和市教委推出“一十百千工程”,要求北京每个学生在中小学学习期间至少参加一次天安门广场升旗仪式,分别走进一次国家博物馆、首都博物馆和抗日战争纪念馆;至少参加十次集体组织的社会公益活动;观看百部优秀影视作品,阅读百本优秀图书,学习了解百位中外英雄人物、先进人物的典型事迹和优秀品格;在图书馆、博物馆等千余个社会资源单位培养和聘用千名课外辅导教师,邀请千名传统文化名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等进校园、进课堂。由此,孩子们有机会走出大山,走进社会实践大课堂。张玉淑认为这又是一个打破学科壁垒,让学生全面发展的好机会。
张庆民认为,教师专业水平提高,学生成绩上升,学校教学质量提高,教师因为学校教育质量提高产生荣誉感,自然会更加重视教学,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因此,农村小规模初中校生源质量差,比城镇学校需要更为优质的教师资源,而校长自上而下的引领也很关键。
没有爱与责任,坚守就是“看守”
卢国东一直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对于农村小规模学校来说,坚守意味着什么?给农村的学生提供优质的教育就足够了吗?对于一名校长来说,真正的坚守更多地意味着责任的担当与爱的付出。他所在的学校,有一名学生小学4年级时被发现有很重的心理障碍,一度休学。学校当时有去北京一零一中游学的机会,这名学生很想去,年级组老师经过讨论后决定用教师看护的形式保护她,不能让她离开集体活动。后来,孩子在游学第5天发病,学校连夜接了回来。“孩子开阔了眼界,并且能生活在伙伴中,利于身体康复。这是责任,是许多被选择学校特有的一份责任。”卢国东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认为,教育的中心在于人,知道孩子需要什么,坚守才有意义。“我们农村学校的坚守要有责任、有爱、有质量,否则就会失守。没有爱的坚守,就是‘看守’。”卢国东说。
对于军庄中学校长韩义昆来说,年级里的那些被定义为“奇怪”的孩子,其实也在帮助学校成长。得知一名腿脚不便的学生即将升入中学,学校主动征求家长意见后,把新生教室调到了一层;一名学生不爱上课,就喜欢躺着看书,学校就在班级里为他设了图书角,并且推广到全校。“这名学生最后中考考到了500多分!”韩义昆表示很惊喜。
“坚守型学校的责任较重,坚守型学校的存在,守住的是教育均衡的底线,守住了教育的标准。根据数据统计,今年开始,北京初中生生源将会逐年增长,而日前发布的优质高中校招生名额向普通初中校倾斜的政策,对于农村坚守型学校来说,都是利好消息。”张凤华认为,坚守的农村小规模初中校开始进入“收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