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对象:黄金莲(以下简称黄)全国优秀教师、全国教书育人楷模
采访者:福建师范大学
学报编辑 黄志斌
学生记者 卢义杰 徐梦楠
黄金莲是福建省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校长。总留着一根辫子的她,被学生亲切地称为“校长妈妈”。
“我想,如果能在山区把特殊教育学校办起来,也算做一件好事。”
1991年,黄金莲接到一个特殊的任务:出任正在筹办的三明市聋哑学校校长。当时,她已经干了8年学区校长了。
问:我们知道,17岁时您就开始当老师了。最初怎么会想到选择教育这个职业?
黄:因为我很敬佩老师。我的父母都没什么文化,在小队劳动时想写字条都不会。我非常崇拜那些老师,他们教会我怎么为人、怎么做事。所以,我毕业之后一定要当老师,而且要当好。
问:经过十几年努力,您后来成为了学区校长。可在1991年,您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是不是?
黄:那时我在洋溪学区管着19个学校,正在搞“一无两有”、“六项督导”。各校的验收都顺利通过,我本来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这时,组织上说要筹办“三明市聋哑学校”(后更名“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需要一个校长,有4个必备条件:一、女性;二、党员;三、有5年以上校长经历;四、家里没有其他拖累。领导觉得我都很符合,就找我谈话了。
问:您一定感到很突然吧?在这之前,您对聋哑人有什么样的印象?
黄:觉得他们脾气很暴躁。老家有一个聋哑人,他遇事想说但说不出来,于是常操起扁担乱发脾气。当时的偏见就是不要去惹聋哑人,当然,有些聋哑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他们常帮大家做好事,如果你对他好一点,他反而比正常人更懂得感恩。
问:上任之前您犹豫过?
黄:起初我就想,聋哑人可能脾气很坏,而且我又不是特殊教育专业的,没学过手语,无法和聋哑的孩子沟通,更不用说教书了。更何况,我在洋溪教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来这恐怕“桃李不开花”,所以起初并没有打算要来。
问:当时特殊教育在三明还是一个空白点。据说1991年以前,三明山区的聋哑孩子得远赴福州、厦门、莆田去上学?
黄:对,这些地方才有聋哑学校,但每年只有两三个名额给三明。山区的家长、学生真的很可怜、很辛苦。我们后来下县区招生,给聋哑孩子面试,有一点点听力的,或者会讲一两句话的,我们就进行分类教学。如果分类教学读得好,我们就把他们送回普通学校去,让他们像正常人一样学习,这就起到康复的作用,减轻山区家长的负担。
问:最终您还是选择来上任了。
黄:嗯,是工作的需要促使我到这里来。更重要的是,因为这是一件行善积德的事情。一个人一辈子如果能把这所学校办起来,也算做一件好事,苦就苦一点吧。
问:如果没有接下这份工作,您原来的职业发展方向恐怕也不错吧?
黄:那时,我正在尝试把洋溪学区的单人校、双人校合并到完小校去。比如,有两个村相隔5里,都办了学校,但每校只有一个老师、几个学生。于是我准备进行资源整合。这已有初步规划了,我走后,由别人实现了这个目标。
问:我们听说,为了不耽误办这个学校,您甚至没和家人商量,就做了一个决定:送还没完成学业的儿子去当兵。他那时才15岁啊,您忍心?
黄:没错,送儿子去当兵,是为了让我能更安心地办学校。我儿子当时在三明二中念书,他的确还没有完成他的学业,的确还没有读完。(哭泣)
1991年,学校还是一片荒地。我要想安心在这个地方办学,就必须不受家庭影响。我爱人那时在洋溪当副乡长,没时间管儿子,而我要把学校弄好也不可能有时间管儿子。我想,部队是个大熔炉,儿子在部队里面也可以得到培养。如果他去部队了,我就更不会分心,就可以用所有精力来办学校。我做了这个决定后,我爱人很生气,说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但我征求了儿子的意见,他说,他愿意。
“妈,这哪是要你来当校长,分明是叫你到山沟沟里盖房子啊!”
黄金莲用“荒地”形容学校的最初状态。没有教室、没有学生,她和她的团队从“盖房子”做起,一砖一瓦地开始创业。
问:您儿子被您送去当兵时,知道您正在办的是一所怎样的学校吗?
黄:知道。我跟儿子说过,你入伍,妈妈就是再忙也要送你。但没想到那天我在泰宁县招生,劝说山里一个家庭把他们的女孩送去读书。回家时我问我爱人:“儿子呢?”他不理我。我跑到儿子房间,只看见桌子上留着一封信,我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我连忙请假坐车去部队看我儿子。那时他们正在跑步,儿子矮人一个头,背一个背包,背带都丢掉了。我一直在后面跟着,恨不得替他跑。
我说要陪他3天,他说:“不要,那个学校更重要,你得去要经费,还得招生,你回去吧。”在去部队之前,他到过学校所在地,他抱怨:“就这一片荒地让你来当校长,其实就是让你来盖房子。”我说:“对,就是叫我来盖房子。”没有老师,没有学生,没有房子,我就向三明师范学校借了一间教室作为办公室,几个老师围着三张办公桌讨论怎么盖好学校。
问:在招生过程中,聋哑孩子给您留下了什么印象?
黄:我很喜欢这些孩子,因为他们很想读书。有个孩子的爸爸说,孩子昨晚都没有睡觉,因为知道有老师来招生,可以带她去念书。孩子叫妈妈去买书包,再把家里的纸订起来做本子,还把钢笔墨水灌得满满的,弄得整只手黑乎乎的。我想,他们不会说话、不会听,已经很艰难了,我们就该多给他们点东西。
问:为了这些孩子,您还跑到上级部门去要经费?很难想象,一所地方特校的校长会有这样的勇气和智慧。
黄:起初,学生住在教室,老师就住在办公楼。后来上级支持盖教师宿舍楼,所需的55万元资金也到位了。突然,有一天施工队发现地基下挖出来的都是烂泥,需要用水泥灌实垫高。这样又增加了30万元的资金缺口。我到处募捐,又去省里争取,最后还差20万元。我就带着教导主任和总务主任找到有关部门。最后,我们幸运地拿到了25万元,顺便还参观学习到了发达地区特校的先进经验。
问:除了经费,还有没有遇到其它困难?
黄:我不是特殊教育专业毕业的,没学过手语,很难与孩子们沟通。我们第一批学生招了28人,分为2个班,由4个泉州特师毕业的老师任教。我常向那4位老师学,前一天晚上当学生、学手语,第二天白天当老师、上思品课。连在家里炒菜时也想这事,结果把菜弄得一团糟,不得不重煮。甚至有时吃着饭会突然比起手语,弄得我爱人哭笑不得。
问:刚才听到您多次提到了您爱人。我想他一定在背后默默承受了很多东西。
黄:中午常有孩子找我,处理完工作往往要12点多才能回家。我爱人也比较忙,原来常常回家就有饭吃,后来午饭等到一两点吃也是常事。被逼无奈,原本不会做饭、洗衣的他,现在学会了,(笑)这也算支持我的工作。
问:您儿子呢?他退伍之后好像也到学校来帮您了。
黄:退伍之后,很多单位都想要他。但他自己找到教育局局长,说要到特校当保卫科科长。局长说这儿工资低,烟草、报社等那些好单位要你,干嘛不去。儿子说,第一,学校安全保卫很重要,他不要让这里的学生出任何差错;第二,他知道妈妈心里其实还是很想他的,他想留在妈妈身边。
后来,学校缺一个驾驶员,经费又短缺。他在部队学过开车,我就让他兼两份工作。有人笑他傻,做两份工作拿一份工资,他说:“谁让我妈妈是校长呢!”
问:为了一些事,人是可以不计后果、不计回报地去付出的,比如您的事业。但当创业遇到一些委屈和难事时,您会怎么办?
黄:会偷偷地哭,毕竟我也是人。每次受到委屈,我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偷偷哭上半天。有时,我一边哭一边把儿子入伍时留给我的信拿出来看,对自己说:“儿子都做这样的牺牲了,这点委屈你还受不了?”每次取得成绩时我也看,记住儿子对我的支持。这封信,我已经随身带了19年。
“每当想放弃时,总有一种东西触动着我。谁让我是他们的‘校长妈妈’呢?”
从没特教经验的黄金莲开始了办学。分类教学,德育教育,办智障高中班,每当有点烦时,她就想想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问:对于一个女性来说,37岁正是职业稳定的时候,也是职业的高峰期。但是,您在37岁时才到了特殊教育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还要主持工作,不累吗?
黄:说实话,我有三次想打退堂鼓。
第一次是刚来这里,看到一片荒地,我决定吃完午饭就打电话辞职。中午,和几位年轻老师边吃方便面边聊天,问她们为什么学特师专业。她们说,学这个能为残疾人做一点好事。我一愣,比我更小的都想做好事,我遇到困难就被吓倒啦?
第二次是把学生招进来后,他们整天伊伊呀呀地比划,我看不懂,觉得没法胜任。有一天,我在办公室拖地板,一些孩子就过来抢走拖把帮我干。我心想,昨天我才批评他们,今天他们却还来帮我,这些小孩这么乖、这么可爱,我有委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第三次,我们的小孩因为不懂事,从学校旁别人承包的橘林中采了很多橘子,结果对方找上门来。我们只好赔了100元,当时每月工资才一两百元呢。我着急,为这些孩子的教育大伤脑筋。教孩子认几个字容易,但道德问题怎么教?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不想干了!
正要辞职时,一个孩子过来,把妈妈买给他的生日蛋糕给我吃。我说不要,蛋糕是你妈妈给你吃的。他比划着告诉我:“你就是我妈妈。”我一下又被感动了。
问:每一次想离开时,总会有一些东西触动了您。
黄:是的,触动。后来,2008年3月,组织上出于关心,让我担任市残联副理事长、党组成员。他们要调我过去,我不愿意。他们问,那边的行政级别升了一级,为什么不去?我说我离不开这些孩子。现在,虽然我也要承担残联的一些工作,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学校。这些孩子把我当做他们的妈妈,我还忍心走吗?
问:所有的孩子都喊您“校长妈妈”吗?
黄:是。家里的妈妈不在身边,孩子有困难,如缝扣子、补衣服等都会拿到我家去。我跟他们说,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校长妈妈”。
问:去年9月,学校开始招收智障生了,这又是一个新挑战吧?
黄:我们1992年招收聋哑生,1995年招收盲生,智障生一直只是在各地随班就读,读到初中就没地方可读了。于是我就向教育局提出办智障高中班。
智障生更难管理。他们虽然十七八岁,但思想也许只停留在三五岁。我交代所有老师,要把智障高中生当成小孩子,即使犯了错也要耐心劝导。另外,智障生好奇心大,如看到窗户就可能会爬上爬下,安全问题更加突出。为此,我们安排生管老师住在他们的隔壁,随时予以关注。
去年9月,我在北京开完表彰会就赶紧返回学校,原本统一安排到上海看世博,但我只能放弃。因为9月13号是首届智障高中班开学,我一定要孩子们在第一天看到我,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
问:听说您还和智障生一起住?
黄:为方便管理,我和我爱人商量,从教工套间宿舍搬到学生宿舍三楼跟智障生一起住。他们跟普通孩子不一样,有时情绪急躁了,就吵着想妈妈、要回家,所以我想在他们身边,随时了解他们的变化。我在厨房外面开了个客厅,家长和孩子们上来了都可以和我聊天。
比如有一个孩子,睡觉时非要有妈妈哄着。他曾经不让家长回家,说:“妈妈回去了,晚上睡觉谁给我做妈妈?”我知道后就说:“学校里,我是你妈妈,晚上你可以抱着我睡觉。”从那以后,每晚为了让他安然入睡,我都要到楼下让他抱一下。
有人问,你现在搬到了学生中间,会不会被闹得烦?我说,有时很烦,但谁叫我是他们的“校长妈妈”呢?我不让他烦,他找谁烦?实在太累,我就说我先休息几分钟,校长妈妈今天很多事没想出来。他们会问:“做作业是吗?我帮你做!”“做数学是吗?几加几?你烦什么?”再烦也会被逗笑了。
问:在您这么悉心的照顾下,他们的发展一定很不错吧?
黄:我们采取盲生、聋生分类教学,还开了美术、手工等10个职教班。盲生、聋生毕业时都供不应求,社会对我们的学生也很满意,他们可以进厂务工、升学深造或干个体户。总之,我们学校始终朝着“教育、康复、就业”三位一体的办学目标努力。
问:我们还发现,有不少孩子还加入了志愿者、文明劝导队。虽然他们自己不太方便,但很懂得帮助别人。
黄:每年“六一”儿童节、助残日,许多社会爱心人士都来看望同学,捐款捐物。我们教育学生,社会这么有爱心,我们不能只要别人来帮助,我们也应该帮助别人。
所以我们很重视道德教育。盲生看不见,聋生就会帮他撑雨伞、提水、扫地,大同学帮小同学,男同学帮女同学。我们的教师党员也走出去为社会服务,让孩子看到老师帮居民摸脉、量血压、缝纫、按摩,他们也会效仿。后来,学生志愿者会有组织地到福利院去,帮助孤寡老人洗衣服、搞卫生,还表演节目给他们看。
“选择到山区做特殊教育,你就是来奉献的。如果想享受,请别来了。”
四年后,黄金莲即将退休。她说,她留恋学校的一砖一瓦,也希望在退休之前能完成三件事情。
问:您现在被树立为教书育人的典型了。您自己觉得,您比别人“典型”在什么地方?
黄:可能是私心少一些,付出的多一些。我爱人对我也是这个评价——不管对家人还是外人,考虑别人的时候总比考虑自己多,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吃亏。从小我就习惯做一个大姐姐,在家怎么爱护弟弟妹妹,在学校我就怎么爱护我的老师、学生。
问:现在很多媒体都在宣传您。处于光环之中的您,怎么看待这些报道?
黄:这个职业是我选的,我就要去做,而且也只是做了一些很平常很平常的事情。其实,如果是别人来当校长,看到这样的环境、如此可爱的孩子,他们肯定也会这样做。事实上,媒体让我压力很大,我只有变压力为动力。现在就希望能在退休前多做些事,为我的山区特教事业画上圆满的句号。
问:具体是完成哪些事?我们知道,再过4年,您就要告别40多年的教师职业了。
黄:智障高中班已经办起来了,3年后,我最大的任务,就是如何为首届智障毕业生联系、安排就业。如果首届学生就业没安顿好,家长可能会失去信心,这也会影响以后这一类孩子的发展,下一届就很难招生了。
第二是要扩大学校的活动区域。我们现在有了教学区、生活区,康复综合楼年底也会竣工。但盖楼占用了我们的活动区,所以我想再跟市里争取些地盘,搞个300米的塑胶跑道,再盖一栋室内体育馆。
第三件事是成立特教研究中心。我们学校现在有了一些知名度,希望能起到龙头作用,把周围县区的特校带动起来,互学互助。他们可以到我校听课,我们也可以送教下乡,这样大家就能看到彼此的区别和差距,共同进步。
问:那您退休之后的打算呢?
黄:这个学校就像自己的家,总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我会常回学校看一看、走一走,希望学校能越办越好。如果学校还需要我,我也会责无旁贷,永远贡献我的那一份力量。
另外,讲一句很私心的话,我希望能好好培养我的孙子。我当时为了搞好学校,让儿子失去了太多太多,很对不起他。孙子现在读幼儿园,我退休时他念小学。那时,我有时间了,是时候弥补一下家庭了。
问:有没有想过,退休之后,这儿的孩子可能还是会离不开您?
黄:有。毕竟,我是孩子们的“校长妈妈”,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种起来的。有人问,你获得这么多荣誉,最喜欢的是哪一个?我说最喜欢“校长妈妈”的称号。他问,这是哪一级组织评的?我自豪地说,是家长和学生评给我的,是社会评给我的。
问:回顾这些经历,可以说,山区特教事业改变了您的心态、思维和人生轨迹。您觉得,在担任特校校长后,自己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黄:(脱口而出)没脾气了。以前当学区校长,为了工作我有时一着急会大声说话、拍桌子,但现在不会了,因为我必须时刻去爱这些学生,用爱解决一切事情。孩子和老师有多大的错,对他们也凶不起来,我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其实,做特教教师最重要的就是心灵美。说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并不容易。我们学校每个老师对学生都要笑脸相迎、轻声细语。因为说话太大声,盲生会说你凶他,聋生会觉得老师在吵架。老师都不团结,孩子怎么团结?只有老师真正付出了爱,他们才会亲近你,拿你当“妈妈”。
问:明年就是建校20周年了,山区特教总需要传承者的。您希望,接过接力棒的是怎样的人?
黄:“三心二意”的人——爱心、耐心、信心,诚意、愿意。其实,爱心刚开始都会有,但时间长了可能会腻烦,所以得有耐心。就像排文艺节目,普通学校两三天就能排好,但我们可能要排三四个月。此外对我们的教育要有信心,相信能教好。还有,必须诚心诚意,真心愿意献身特教事业。不少老师刚来时和我当初一样,也许受不了,想调动,但时间长了就会被学校的奉献气氛感染,慢慢被融化了。要记住,你选择到山区从事特殊教育工作,就是来奉献的。如果想享受,对不起,请别来了。(本版照片均由本报记者张学军摄)
记者手记:“校长妈妈”的辫子
■徐梦楠 卢义杰
但凡出现黄金莲的新闻照片,都有“经典”的一景:无论是与学生在一起,抑或是受到各级领导接见,黄金莲的发型永远是一根麻花辫子,辫尾扎着一朵绢花,整根辫子安静地停靠在右肩上。见到她本人前,一个疑问在我们心头挥之不去——这位被学生称作“校长妈妈”的女校长,为何对这个发型如此情有独钟?
我们得到了答案:这根辫子和学生有关。黄金莲说,虽然盲生看不到她,但他们只要摸到这根辫子,就知道是“校长妈妈”来了。有一次,黄金莲洗完头后将头发盘起,一位盲生来找她,一时摸不到她的辫子,就哭了起来。“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妈妈是有辫子的,我现在摸不到你的辫子,你不做我的妈妈了……”黄金莲听完,急忙把辫子编好,盲生才破涕为笑。从那以后,只要有一个学生觉得她不像“校长妈妈”,她就赶紧把辫子留下来,这一留就留了十几年。
也正是这根辫子带我们走进了这位“全国教书育人楷模”的内心世界。此刻,她“鲜活”起来了,不再是被塑造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而是有着正常思维、逻辑和血肉之躯的人、女人。
真正的爱,就藏在细节之中。辫子之爱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自然而然,成为习惯,也成为盲生的精神依托和她本人的标识。前不久,张艺谋《印象大红袍》创作团队的一位总监制帮三明市教育局编排一部音乐剧,主题就是反映黄金莲的真实事迹。分析人物角色时他就说:“你们黄校长有什么特点?辫子就是她的特点,展现了非常朴素、典型的传统妇女形象。”
在舆论的轮番轰炸中,大家看到的黄金莲是谁?一个“铁娘子”:敢北上讨经费盖大楼,也敢四处拯救被拐骗的孩子;一位“狠妈妈”:为了办学,将15岁的儿子扔进部队,还因为招收山区聋哑女孩而违背了送子入伍的诺言。纯粹的道德语境之下,她被赋予了太多无私、高尚的词汇和逻辑。但是,只要肯端详那根辫子、那朵绢花,只要肯用平等的对话取代仰视,你就能明白:一路走来,这位女性的伟大之中掺杂了多少不舍与心疼!
黄金莲,她先是一位女性、一位妻子、一位母亲,之后才是一名教育者、一名楷模。她是值得学习的榜样:37岁选择从事陌生的特殊教育,从无到有建起了一所山区特校,这必定需要创业的激情、工作的方法和不计回报的付出。与此同时,她也是一个有感情的正常人,在多种角色的冲突、权衡中,她都最终做出符合道德逻辑及判断的行为。这样理解,就能更好地读懂真实、感人的黄金莲,就能更好地向她学习。
麒麟山下,路过三明特殊教育学校的车辆和行人来来往往,校门开开合合,工作人员、慰问人士进进出出。校门口,悬有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祝好人一生平安”。敦厚的大山之中,“好人”二字或许是对一个人最实在的褒奖,因为无需时刻把奉献、无私等词语挂在嘴边。我们期待大家把黄金莲还原成一个有血有肉的黄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