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北
小区中成立了唱歌跳舞的组织，便于老年人锻炼身体，妻子参加了，也认识了一些新的女伴。过清明，妻子随新认识的女伴跑到野地中挖野菜。女伴是想挖了给婆婆包饺子，但为了找野地跑出太远，回来时还迷了路，挖的数量太少，妻子就把自己挖的也送给女伴了。可女伴一挖就上了瘾，第二天，她独自搭车去密云挖了大半天。这回她还奢侈地给妻子带回一大包。品种还是那种，但长得更水灵。她告诉妻子，说密云那儿的野地更齐整，所以野菜才格外精神！
哦，野地齐整，由此野菜就显出精神——有这样的联系吗？
我们的小区在亚运村内，在北四环的北部。过去这里完全是乱坟岗子，野菜即使有，也同样沾染了鬼气，人还吃得吗？妻子她们头一天为找野地，就从小区走出好远，归途中走岔了路，差一点就越走越远，相信最终还能回来，但费的力气就大啦。要说，搬迁小区为什么？不就为的省劲吗？记得我们刚搬家时，我曾从小区搭乘朋友的越野车，向附近的几个方向走出过老远，都是从楼盘去到更远的楼盘。房产地图上有标记，但车子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因为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越野车比不上人的双腿。怎么才算舒心，怎么才能省劲儿？最初，我们还能看到破碎的砖头瓦块，后来，就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连野鸟野虫也不见了。没有了人迹，自然界越发显出荒凉。
在我们亚运村，人迹是大大浓郁了，大自然却退却了，野地也越来越少了。吃野味的人渐多，但信服自然并与之和谐的人在减少。亚运村卖野味的饭馆渐多，最近又生出一个新的送菜职业——骑摩托车输送亚运村各家名店的菜肴。顾客坐在家中，先在大菜单上选好，就打电话订菜。二三十分钟之后，摩托车就把热乎乎的菜肴送进家门。真是方便极了。
但我又看到一个立意相反的电影，仿佛是美国拍的，说世界上一旦没有了人类，那么所有的人类建筑，要不了二百年就会坍塌败落。他们一个个地模拟出影像：比如巴黎凡尔赛宫，倾斜的巨大画框上挂满蜘蛛网；比如美国白宫，廊柱坍塌了，公园也变成废墟……唯独没有拍中国，更不敢随意发出预言。我倒是一点不恼，相信这是对人类的创造性释放着善意。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亚运村新盖起来的楼盘，初时都很漂亮，但如今单元门口的门禁，几乎全不管用了。物业的修理工人讲，新东西也都有它的使用年限，要坏的话，它就搭帮一块去坏，因为用了十年啦！估计，再过上三五十年，就可能这里楼台破损，那里滴水成河。再过上一二百年，如果善后措施跟不上的话，所在小区又会在业主纷纷迁走之后，变回到当年的乱坟岗子！但真到那时，人们不用走远，就会重新进入野地，挖二斤野菜回家，又可以包一顿野菜饺子啦！这究竟是科学预见，还是妖言惑众？希望从最坏处设想，向最好处追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发一些刻意的遐思，总还是有胜于无的。
（作者系著名戏曲评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北京大学兼职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