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心·境》插图 索以 摄
两年前,我从成都出发,沿着川藏线,穿过雅安,二郎山、泸定、康定、海螺沟新都桥,最后抵达稻城亚丁,那是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回程经过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途经丹巴、四姑娘山、卧龙、都江堰,又回到了成都。以一名游客的身份在藏区游历了一番。
两年后,我在阿来的文字里,再次和那片高原相遇,才相信所有的遇见都是久别重逢。
我看到的,并不是我所看到的
作为一个在平原上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常常对远方,对高原,对藏区有很多的想象。洁白的哈达,经幡,转经筒,雪山,玛尼堆,除了敬畏,还有更多的神往。
无端地想起那年在塔尔寺,第一次被磕长头的信徒所震撼,目光执着,表情安详,我久久地站在一旁,站在海拔2000多米的西部,头顶是平原难得一见的蓝天。
遇到阿来,跟他一起沿着大地的阶梯拾级而上,才真正走进了高原,走进那个黑衣民族,才读懂了一个人对家园的回望和深深的眷恋之情。
阿来用自己的脚步慢慢丈量着自己与故土的距离,娓娓讲述了宗教的沿袭和演变,不同教派的流传和纷争,地域的陷落和争战,藏族式微的语言和服饰……记忆中的美好和安宁正逐步丧失,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生长在大地之上,不管是高原还是平原,我们都感谢上天的赐予,森林、河流、土地、庄稼、草原、牛羊……我们对世界温柔相许,世界对我们友好相待。若反之呢?
犹记在泸定桥边,沿街的人家在卖各种水果,最让我们惊讶的是,居然在出售仙人掌。
20年前,当阿来看着漫山遍野的仙人掌,却是满心的苍凉和担忧:这里曾经是森林满被、和风细雨,但在长达上千年的战火与人类的刀斧之后,遍地丛生的仙人掌则是自然对人类的惩罚。
我们,仅以游客的身份匆匆一过,以尝新的感觉来吃掉一片仙人掌的时候,阿来无端想到了故乡村子一片已经消失的桦林。他真实地记录了在蓝天白云之下人们的种种不端行为:“眼前水运处河道里浊流翻滚,黄水里翻沉碰撞发出巨大声响的,正是那些深山里被伐倒的巨树的尸体。落叶松、铁杉、云杉、冷杉、柏、桦、楸、椴,所有这些大树,在各自不同的海拔高度上成长了千百年,吞云吐雾了千百年,为这条大河长清长流碧绿了几百年,为这片土地的肥沃荣枯了几百年。但现在,它们一棵棵呻吟着倒下。先是飞鸟失去了巢穴,走兽得不到荫蔽,最后,就轮到人类自己了。”
一棵树一棵树的消失,到一片树林一片树林的消失,最后呢?
你感受到的,并不是你所感受的
在一块青稞饼子面前,藏民们的目光歉疚,阿来的神情失落,曾经散发出香甜味道、阳光味道的人间美味,变得又苦又涩。青稞,只能生长在高原的植物,是藏民生活的基础,在青稞的灌浆生长的季节,原该是阳光照射,形成躯干和血液,可是,由于森林的破坏,植物在最该生长的季节,寒流一路浩浩荡荡,扑向了青稞。没有了森林的保护,青稞瞬间停止了生长,果粒干瘪弱小,怎能酿出香甜的青稞酒呢?
而我,却想起童年的一条河流。她没有名字,只是绕着小村,连接着灌溉渠,源头应该就是古运河了。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饮用、使用的都是这河水。暑假里,我喜欢在这河水里洗碗洗衣服,淘米洗菜……放暑假的时候,看书学习累了,就喜欢拿个毛巾,站在水里,用清冽的河水洗把脸。在水里待久了,那些小小的、细细的二三厘米长的小鱼就好奇地围拢过来,咬着我的腿,啃着我的脚……可现在呢?那条小河河床已干,荒草丛生,上面满是垃圾。夏日里一股恶臭让人掩鼻而过。曾经是听取蛙声一片的稻田,已经听不见蛙鸣,也看不到萤火虫的星星点点,有的只是燥热和越来越肆虐的蚊虫。
我曾经如众多的游客,随着大地的升高,逐步攀升,看着植被随着海拔的变化而发生变化。我曾经久久地仰视着阳光下突然露面的雪山,我曾经遥望远处湛蓝的牛奶湖,努力用眼前的景色和我之前做的攻略进行对比。在那片高原之上,我有很多的不适,头痛,体能下降,因为我来自平原,对这里的风景好奇大于热爱,只是听着一个汉族的导游絮絮地介绍着这一带的开发。而此刻,我才似乎读懂了这一片土地,这一片高原,这一穗青稞。
不管是大树还是庄稼,都是这块土地深厚的赐予。人们只有满怀敬意、满怀感激的去生活,去劳作,上天才会赐予健康和安乐。无论是宗教还是文学,都必须根植于脚下的土地,然后枝繁叶茂,纵横生长。
平原之上,群山之巅,太阳公平地洒过每一片土地,高处也好,低处也罢,一切都符合自然法则。
(作者系诗人、江苏省扬州市邗江区实验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