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
在中学读书时,我喜欢早早地起来到校园背书。那时没有手表,一觉醒来,便不敢再睡。有时起得太早,开门一看,天上繁星点点,亮亮的月儿还挂在半空中。轻轻地掩了宿舍的门,走过校园那条长长的甬道。月光下的校园,影影绰绰,迷迷蒙蒙,一片肃静。不到起床时间,学校不供电。所以我早起背书时,手里便提一盏煤油灯。我的煤油灯是自己做的。一个普通的墨水瓶,一绺棉纱,一枚废弃的平板车轮胎上的气门芯。气门芯当灯芯,上边有螺母拧上拧下,灯光便可大可小,可明可暗。为了防风,我又在煤油灯外罩了一圆肚短颈的玻璃罩。有时,一阵夜风吹来,上了罩的煤油灯,闪闪烁烁,提着它,真像提着一颗星星在走。
我是个爱静的人,即使是早起背书,也喜欢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那时,我就选中了校园墙角的一溜猪舍。其实,除了猪粪的气味,那是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方。石子铺的小道,青石砌的圈栏,薄薄的雾气,冰冰凉的青石板。坐在上面背书,真是清新爽快。除了背诵文史地英语外,还有一本我日日必背的书。那是本很旧的《唐诗三百首》,发黄的麻纸,竖排版,繁体字,石印。一首一首,一页一页,在晨风轻拂的油灯下,我慢慢地都背过去了;日子,一个又一个的日子,都从油灯下,从我朗朗的背书声中翻过去了。
对于我的惊扰,猪们一开始很是慌乱。它们又哼又撞,甚至跳起来用嘴拱我放在圈栏上的煤油灯。但日子久了,便习以为常。我背我的,它们睡它们的。望着它们相依相偎,呼呼噜噜,我的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到了冬天,起早背书就不那么惬意了。猪圈位于校园一隅,冷风从低矮的围墙呼呼而入。为了煤油灯不被风吹灭,我只好挡在风口。手麻了,脚麻了,耳朵也麻了。在昏黄的灯光下,我一边跺着脚一边背书,直到天亮。有时遇到下雪天,片片雪花飞旋而下,无声地落在灯罩上,发出咝咝的声响,像无数飞着的小蛾子。放寒假后,我回到家,母亲看着我冻得红肿的手背,心疼得直掉眼泪。我的两只脚也溃烂成疮,袜子与脚粘在一起,脱都脱不下来。更为严重的是,我早起背书缺了觉,一回到家,倒头便睡,七天七夜,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可把母亲吓坏了。
现在,人们早已不用煤油灯了。但每当耳旁听到有人说:上了几年学,混了几年,啥也没学下。我便想起求学的那些日子,那些寸金难买寸光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