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夫
晚霞在炽烈地燃烧着,似乎能听见被它烤焦的树梢在噼啦作响,小山村显得更加恬静了;村头上有一棵洋槐树,槐花开得正盛,粉嘟嘟的,连晚霞里也溶进了它那淡淡的馨香。
洋槐树下坐着一位老奶奶。她已经很苍老了,头上白发稀疏,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眼窝很深,颧骨很高,像一块褐色的石头。她那裸露的瘦胳膊上,有一块块栗子皮似的老年斑。她手里抚弄着两只毛茸茸的小雏鸡,向着落日安详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似乎得到了一种永恒的满足。
在她的身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这姑娘长得像晚霞一样光彩动人。光润润的小脸蛋儿,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潮乎乎的红嘴唇,都如含苞未绽的洋槐树花一样鲜嫩。她正伏身在一块平展展的大石头上,面前放着铅笔盒、作业本,还有几块口香糖。她那只捏着钢笔的右手支着下巴,歪着头向远处凝视着,像是看着满天的彩霞,又像是看着老奶奶。
在她们的脚下,是一条清凌凌的小溪,镀了金的溪水静静地流着,听不见一点儿声响。
女孩突然说话了,那声音像是从天边的遐想中寻找出来的:“姥姥您说,人为什么活着?”
“这太阳真美,槐树花真香。”老奶奶喃喃地说。
“姥姥,您给我说说呀。要不,我的作文完不成了。”
“真是的,我活了快八十岁,怎么就没工夫看看这太阳,闻闻这槐花呢?”
“姥姥,您快说呀,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女孩显得有些焦急了。
“活着就是活着呗,还管它为什么!”老奶奶漫不经心地说。
“姥姥,您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那会儿也不想活。你姥爷死了,我本想跟他一起去,可放不下你妈。你妈才你这么大……”
“为了你妈,我活下来了。这不,也是一辈子……”
女孩不再发问了。她望着山顶上的落日,又陷入了静静沉思。那太阳很大,很红。
老奶奶又喃喃自语:“这太阳真美,槐花真香。”
忽然,女孩那稚气的脸颊上闪过一道霞光,她似乎悟出了什么,埋下头在作业本上刷刷地写上了两行字:落山的太阳真美,盛开的槐花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