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南方沿海的战友,时常对我讲起台风多么猛烈可怕。我不曾身临其境,没有什么感受。然而,中条山山风的厉害,我是一入伍就尝到了的。
我们班就驻在中条山脚下。刚到这儿,乍一看,啊,真美呀!一排青石瓦房,几行大叶白杨,背靠巍峨的高山,面临白茫茫的大盐湖,简直像在图画中一样。可是到了傍晚,一股山风从中条山背后刮过来——开始只飘着细小的尘沙,眨眼间,大叶杨被刮得东倒西歪,地上的干草落叶被刮得到处乱飞,大粒的沙石生气似的敲打着窗玻璃,真有点天昏地暗的架势!我放在室外的脸盆被风吹卷到山坡下,等我把它追回来,早已成了个瘪嘴瘪脸的丑八怪!我揉着被风吹得发疼的眼睛,不禁悻悻地说:“这个鬼地方!”
听说中条山区有一首民谣:“条山一场风,年头到年终;一天进嘴四两土,白天不够夜里补。”这歌儿唱的是实情。我的被子一夜工夫就盖上了一层土。早晨起床,满嘴沙子叫人觉得牙碜。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班长看出了我的情绪,找我谈心来了。他没有责怪我,只是娓娓动听地讲他刚到这里的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房子还没有盖起来,帐篷就是大伙儿的宿舍。夏天,里面热得像蒸笼,大草蚊隔着两层衣服还能叮人。冬天,全班挤在一起睡还冻得发抖。但是大家挺乐观,开玩笑说这是‘自动冷热间’。到五峰上采石头盖房子,带去的馒头冻成了硬疙瘩。大家边啃边说:‘这是鼓劲争气丸,越吃越能干。’中条山的风吹得战士们的脸和手都裂开了血口子。大家边抡锤边笑道:‘看看是你风刀子硬,还是我们的骨头硬!’”
我接过话茬说:“这真是以苦为乐呀!”
“是啊!一开春,房子盖好了。大伙儿高兴极了,便忙着在房子四周种树。可好,四五桶水浇一个树坑,一眨眼工夫全渗光了。下午种的树,一夜工夫让山风拔了个精光。那时候,我们是革命战士,不能向老天爷低头,不能让山风吹趴下!大家从石缝里抠土垫树坑,又打桩立了防风篱笆。你看看,现在这树都快成材了。”
听了这些,我惭愧地低下了头。
该我上哨了。我接过班长交给我的枪,挺起胸膛大步向前走去。中条山又飒飒起风了!中条山的风,你猛烈地吹吧,你怎么也挡不住革命战士前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