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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互联网  2015-01-19 00:00:00  互联网

 父亲在我心中高大如山,宽广如海。我对父亲充满深深的敬意,为此也感到十分地自豪。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辞世二十余载,不能在父亲面前尽一份女儿应尽的孝心,却又是充满愧疚的。飘泊异乡的我,听耳旁响起家乡的曲子,思乡之情绵绵地散在了窗外……
  
  一、
  父亲出生在上个世纪30年代,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那时,爷爷在外跑些小生意,也能挣点钱,家里的生话能过的去。爷爷是个刚直的汉子,乐意帮助别人,深得大家的尊重,所以在我们那个杨家村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爷爷处事为人拿得起放的下,也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是一个豁达之人。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爷爷出事了。爷爷在一次外出做生意的途中遇到了土匪。财被劫,爷爷也被土匪用土枪夺去了生命。奶奶悲恸万分,领着十三岁的大伯,十岁的父亲和五岁的叔叔艰难度日。爷爷生前做生意那些余钱,但很快就用光了。奶奶带着孩子们艰难地生活着,世俗的族人们也渐渐地离他们而去。爷爷在世时的那些亲戚们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爷爷一离去,一个个面孔突然显得格外的陌生。孩子们整日饿得哭,奶奶终日以泪洗面。三年后共产党的队伍来了,大伯毅然投军去了前线。风雨飘摇的年代里,大伯失踪了近二十年。当大伯突然出现在亲人面前,真是又惊又喜,百感交集,大伯有幸从枪林弹雨中闯了过来。以后,大伯又随着解放大军开进新疆,留在了呼图壁县。凭着勇猛和智慧战功煊赫当上了营长。解放后还在呼图壁做了一县之长。这是我们家最引以为豪的一件事。
四八年的夏季,几场大雨后淮河水泛滥成灾,虽没三一年的水大,但也是庄稼被淹没。老百姓颗粒无收,又正逢国共两党在徐蚌开战,我们这个村子隐约能听得到远处的炮声。乡邻们都四处避难,有亲的投亲,有友的奔友。未成年的父亲领着奶奶,带着叔叔跟着逃难的队伍一路奔向东南。父亲挑着简单的行李干粮,叔叔扶着眼睛快瞎了的奶奶。
  奶奶的眼睛是哭瞎的,同时也牵掛着大伯的安危。奶奶整日心头郁结,夜夜掉泪,日子一久视力逐渐下降,最后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点微光,脚下的路都瞧不真切。因为要赶路,奶奶又走得慢,叔叔又年幼,父亲只有先把行李挑到前面一段路放下,然后回来再接奶奶。父亲用那尚未强壮的脊背,背起小脚的奶奶,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奶奶要下来,父亲不依,咬着牙撑着走着。叔叔把奶奶的身体向上托着,以减轻奶奶压在父亲身上的重量,一步步挨到行李处,父亲再放下奶奶又去挑着行李往前走。就这样一程挑,一程背,餐风宿露。走了近一个星期,才到了一百里外的做药材生意的姨奶奶家。
  姨奶奶看着才十四岁的父亲,眼泪掉了下来,抚着父亲的头疼惜的说:“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你父亲不在了,你大哥又参了军,生死又未卜,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父亲听了挺直了胸膛,坚定的说:“姨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和娘的!”
   14岁的父亲,已经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二、
  在那个饥荒年代,没有几家是富裕的,能收留几张嘴吃饭不容易。姨爷爷是看病又卖药,平时是需要人手的,姨奶奶生了四个闺女,也做不了什么。这样一来,父亲与叔叔刚好能帮上点忙。
  冬天是寒冷的,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嘶吼着、狂舞着,卷起落叶沙尘疯狂地扑打着人们关闭的并不严实的窗子,风从墙缝里,门缝里一切可通过的缝隙掠走土坯房里的温度。在皖北地区是没坑的,由于地处平原也没柴可烧,冬天人们取暖的只有靠自身的温度。凌晨被窝还没暖,父亲又哆嗦着身子起了床。父亲把药铺的门早早的打开,然后把里外收拾干净,再把需晾晒的药材搬到后院的木架上见晒阳光。父亲又是碾药,搬药,送药。天虽冷,可父亲常忙的浑身冒汗。叔叔年幼做些清扫的杂事,奶奶也不闲着,摸索着帮着姨奶奶摘点菜,剥点花生,褪点玉米粒什么的。有时还帮着姨奶奶挖地种点小菜。姨爷爷见父亲勤快又能干,很是喜欢,平时看病时也让父亲多留意些,有意让父亲学点。
  冬去春来又一年,终于解放了。
  奶奶高兴的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孩他爷(爷,方言即爹的意思),你看到了吗?老天开眼了,天下太平了。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穷人可以扬眉吐气了。父亲要带着奶奶与叔叔回杨家村!
  姨爷爷有意收父亲为嗣子,虽是执意挽留,父亲终是归乡之心心切。姨奶奶无奈且又难舍,牵来一头毛驴给奶奶做脚力,又给了些盘缠以待回家置办些日用农具。两家人终是洒泪分别。
  抱着对生活的希望。父亲带着一家人,辞别姨奶奶一家,踏上了归乡之路……
  
  三、
  我们县地处淮河流域中段。自古淮水难治理,从大禹治水一直到现今,代代人都在为淮河的防洪,通航,浇灌而努力。一九五一年毛泽东主席来淮视察探望灾民时,一位工作人员拿出一张照片给毛泽东主席看:照片上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骑在一棵树的树杈上,在离她不远的下方有一条毒蛇正贪婪的望着小姑娘。小姑娘望着脚下的洪水和毒蛇,面部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照片给毛主席很大冲击,于是提笔题词:“一定要把淮河修好!”
  一九五四年淮河再发大水,凤台县禹山坝和五河县毛滩决口,淮河两岸的群众无处躲避。四周无山皆平原,只有攀树登屋,呼号求救,哭声震野,闻者揪心。那时的父亲正在家吃午饭,就听的由远而近的洪水如万马奔腾而来,父亲还没反应过来,吃饭的桌子便飘了起来。父亲忙把奶奶扶上院角那棵歪脖子枣树上,又趟水找了些木块之类的东西用麻绳帮牢,做了个简单木伐。然后把奶奶抱放在上面,再拿些紧要的物件,拉着木伐,把奶奶安置在高处的安全地带。而后又和村里的劳壮村民帮着转移群众。后来父亲曾回忆说:“那时的水都到了脖子深,百年不遇的水灾啊!”
  五四年的那场大水更加坚定了国家对治理淮水的决心。经过多年的勘察与测量,国务院治淮规划小组决定开挖茨淮新河,全民积极响应,一齐上阵。我的家乡正处茨淮新河开挖段的东中部,那时是一个大队一个连,公社是营,县里是指挥所。我家那时成分好,又是军属家庭,父亲与叔叔都入了党。父亲又是队里的队长,他一马当先吆喝着健壮社员们扛着锹,提着筐,背着篓,推着独轮车,拉着架子车,还有生产队用来拉粮食的大车,组成挖河的民兵队伍。大家在工地,虽吃的是掺了糠的玉米馍馍,喝的是可以照出人影的青菜汤,但所有人都是干劲十足。因为大家都有一个心愿:一定要把河挖好,不能让大水再祸害自己的家园了。父亲肩上搭着块棉粗布权当毛巾来用。腰里系着一条红腰带,那是母亲在临行前用她结婚时陪嫁来的红布缝制出来的,母亲以此来鼓励父亲为党多做些事情。父亲那时有使不完的劲,一边吆喝着社员们加油干,一边光着脊梁端锹上土。大冷的天,身上还冒着汗。整个工地上是热火朝天,彩旗招展。拉车的用麻绳绑着鞋,累趴下爬起来再拉。铲土的手上磨出血泡,血泡一破那个疼啊,别提了。很多次父亲是手上缠着布条拉运,父亲常说:“队长就要起带头作用啊!”父亲不知穿坏了多少双母亲做的布鞋,鞋子供不上了父亲就自己用草编的草鞋来应急。我们家离茨淮新河的工地不到四公里,母亲要在家照看孩子和奶奶,根本没时间去探望父亲。大家也一样,很少有家里人(即妻子称家里人)去看当家的(丈夫称外头人或当家的)。因为工地上都是清一色的男子,除了繁重的劳作没别的娱乐。有时看到穿花衣服的女子,便是一阵欢呼声。吹口哨的,大声喊的,这时女子羞望地跑开了。男人们望着远去的女子背影留下了一片爽朗的笑声……
  父亲是很少回来的,因他是队长不能因私徇公。一次,奶奶与大哥都病了。寒冬腊月,母亲一个人抱着发着高烧的大哥,摸索着走了几里的夜路去别村找大夫,父亲知道也没回来。这事堪比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啊!每当母亲说起这件事,父亲总是憨憨地笑着说:“这不都过来了吗……”
  一九七四年,芡淮河开挖工程基本完工,奋战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父亲和村民终于回来了。芡淮新河在之后的多年里逐渐完善,通航,灌溉,泄洪工程初具规模,对防洪排涝起了很大的作用。清清芡淮新河里流淌着父辈们的汗水,其中也有父亲的付出!
  
  四、
  六七十年代,粮食是最紧缺的,通常收的不够吃,还要上交国家支援国家建设。社会主义年代,大家一起劳动,同甘共苦,贫富均匀,粮食也是放在队里集体保管。分粮发放粮得经队长同意,然后会计记录,再到仓库保管员那里发放。父亲是一位恪守职责的队长,平时队里的群众想讨好父亲并希望能捞点粮食回家补给补给,父亲是一概回绝。在父亲的眼里粮食是大家的不能私自散发。有时也有些群众瞒着父亲,私自往家拿点粮食。父亲想想大家也确实有困难的,也就争一只眼闭一眼,然而父亲从没私拿过一粒粮食回家。尽管哥哥姐姐在家饿的直哭,母亲饿的头晕眼花,能指望父亲带点回来。每当看到父亲都是两手空空的回家,母亲也是无奈,心想:“谁叫咱家是干部是党员呢!”没办法,母亲背着襁褓中的哥哥到地里找野菜,寻茅草根儿,拣冬季收成后的红薯地里留下的红薯须儿。要是能拣到红薯须儿那真是万幸的。为这事一直到现在,哥姐也偶尔会说起父亲对党和国家的忠心,我是受益颇深。确实如此,父亲不会“转通”。那时谁不往家里拿粮食呀,为啥?饿呗!拿来的粮食关起门来吃,吃后把柴火扑灭,嘴巴擦干净,谁知道呢?然而,父亲是掌管粮食大权的党干部,却看着妻儿老小在家张嘴挨着饿。在那个填不饱肚子的年代,粮食比黄金都金贵啊!我的父亲真正是一个清官,一个掌管口粮的清官。
  由于家境贫寒,叔叔与父亲都到了娶妻的年岁。父亲让叔叔先娶媳妇,自己却到了三十多岁才娶了我的母亲。等到母亲有了第一个孩子我的大姐时,叔叔家的孩子已有十岁多了,我与我大堂姐的孩子年龄是一般大的。妯娌关系不和,母亲与婶婶时有矛盾,经常吵架。强势的婶婶常带着堂姐姐过来闹腾。母亲身单力也薄,常挨婶婶的打。父亲总是好言相劝,脸上还时常被婶婶指甲挠过一道道的血口子,衣服也被两个堂姐撕破了。然而父亲却不以为然,处处让着婶婶。我想我的父亲有一颗宽宏的心。
  八十年代末,叔叔突然重病在县城住院。父亲去了又坐着拖拉机回来了,车上躺着死去的叔叔。父亲哭肿了双眼。虽然妯娌之间平时打打闹闹,但血浓于水。叔叔是村书记,有很多人去医院看他。村里管事的,乡里的书记都去了。父亲是走在这些人的后面。生命垂危的叔叔眼光越过所有的人,留恋地看着父亲。叔叔示意父亲坐在病床边,用力抬起头,嘴唇抖动着,手伸出。父亲忙抓住叔叔的手,把耳贴近叔叔的唇边。叔叔此时微弱地说:“老二,我走后你要照顾好传英娘她们几个,孩子都,都还小,你多费心了……”话说完,叔叔便离去了。爷爷去世早,没父亲的孩子受人欺负,叔叔是经历过的。从此,本来形同路人的两家又和好如初了,我也可以和长我两岁的堂姐玩了。只要婶婶家有什么事,父亲第一时间到。农活自家的不做,先去把婶婶家的活给做了。父亲一直尽着做兄长伯伯的职责……
  
  五、
  去年的二月,我从遥远的异乡回来。从县城乘班车到了我们村的集市下车,我买了些祭祀品。一个人,一路的空旷,空荡荡的一颗惆怅的心。眼前,旧时村庄不见了,被一眼千里的旷野所替代。路虽还是那条路,却看不到当年的情景。压抑的一颗心在寻觅:哪儿是我的家,哪里是孩时戏水玩耍的池塘?我有几年没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村子没了,树也没了,路也不认得了,我仿佛变成了陌路人。二月的风还是寒的,我在风中寻找着父亲……
  前方一片麦田儿,细长的麦苗儿在寒风下摇曳着,褐色的土地淹没了那点点心目中的绿色。啊,找到了,那是自家的责任田,在田地的一角,一堆很小的土堆儿。我找到我的父亲。父亲就安眠在这里。我跪在父亲的坟前,泪如雨下……
  
  二十年前父亲因脑溢血突然离去,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打击太大了,简直是天都要蹋了下来。年幼的我不明白死的含意。我似乎感觉父亲没有死,就像去了远门还会回来。也好像是父亲睡了,相信父亲会在某一天的早晨醒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幼稚的念想终是无期,总不见我父亲回来。于是,痛就越来越深,思念也越来越浓。
  我只有一张父亲身份证上的相片,我轻轻地剪了下来,收藏好。每每想及父亲便拿出来看看。看着看着,父亲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放大,出现了一幅幅真真切切的画面:父亲扛着锄头回家,我搬来小凳子,父亲把我抱在怀里,闹着,笑着……
  兄妹病了,父亲曾学了些医术,自己去采些草药煎熬。我们都嫌苦不愿喝,父亲便拿出小糖哄着:“不苦,不苦,我喝给你们看。”……
  
  点燃纸钱,爆竹响起,浓浓的思念化作坟前我的泪滴:“爷啊(父亲),您在那边过得好吗?女儿来看您来了……”
  父亲虽走了很多年,但父亲的音容笑貌依旧在眼前萦绕。父亲的坎坷经历一直激励着我不畏艰难困苦,积极向上。父亲用事实教育了我们,催我们上进,使我学会了感恩,学会了包容,学会了许多做人的道理……
  父亲,你永远是女儿心中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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