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看似正常,他又迟到了,又与往日一样站立在领操台上。从开学到现在他没有一天在规定时间内到校,在同学眼中,他似乎成了领操台上的一个小建筑。而这次唯独不正常的是老师找他谈话了。老师们再也忍受不了他的迟到,对他警告说:“如果下次再迟到,你就受到处分,并将开除。”他并没有被老师严厉地口气吓倒,脑海里只是浮现出:第二天开除令如期而至,家里的沙发上是父亲无奈的烟圈,和电视机前母亲湿润的眼角,和每天在家混饭吃的表哥的怂恿,辍学,开除,跟表哥做生意,放弃自己搞音乐的梦。他渐渐怕了,他一直认为自己能考上音乐学院去创作音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老师保证下次绝不迟到,为了体现他的真诚,他还主动写了保证书。
这天晚上太过于安静。他的那把老吉他今晚沉默了,他的屋内也没有响起钢琴曲,也没有飘起普洱茶的清香。他早早的睡了,还定了闹钟。这晚他竟睡的很舒服,他从来没有这么早睡过。他一连做了好几个美梦,梦到了昔日的谈天欢笑,梦到了自己想要的未来。睡着的他嘴角扬着一丝微笑。在美好的梦境里,突然,他感到眼睛有些赤痛。他慢慢睁开眼,顿时,他傻了。现在天已经大亮,闹铃并没有破坏他的梦。现在离上课还有25分钟,他洗洗脸刷刷牙,来不及整理发型,也来不及品味美味的早餐,他很相信自己的车技,25分钟绝对可以到校。
九月初的天气与八月并没有什么差异,虽是早上,空气如热浪般阵阵袭来。路边的墙上铺满了植物被艳阳深深打出的阴影中如电影中的胶片画面一样留给路过的男女一片往昔的记忆。而他无心欣赏这些,他匆匆穿过人流,穿过城市的钢筋与绿草地,所有的景物像风一样向后退去。
他的面部看上去还挺轻松,并不狰狞,这一切还要归功于他的自行车。这辆蓝白相间的公路赛车,牌子是阿米尼的,陪他走过4年了,风里来雨里去,从无怨言。他冲过了最后一个红绿灯,学校的轮廓已经呈现在眼前,但他的心依然快速的跳着。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5分14秒,他加快了脚的蹬速,这车轻盈到可以飞驰入天的境地。“嗨!”赛车擦出的风夹着盛夏的闷热与一声轻微的叫喊。他迅速,猛的刹住车。红绿灯,小混混,警察,飞驰的车辆,路边的花草,任何事物都不会使他刹车,因为这次迟到意味着他是否开除。只因这声音对于他太敏感,他太熟悉了,但这声音在他耳边已经消失了一年多了。但他还是确信是她,他慢慢回过头,果然她正向他走来。
自从她一年前转到另一学校,他们便再也没见过面。留给他的记忆是她临走时的一次聚会,当她纤细的的手在钢琴键上舞动,奏出优美的钢琴曲,其他人的嘈杂进不去他的耳,唯有优美的旋律,他陶醉着。当他的眼神和她的眼神交融在一起时,他有着说不出的美妙。而现在她变得更美了,传统的校服穿着她的身上显现不出俗气,戴着一副眼睛。棕色的镜框更衬出她的皮肤的嫩白,眼里闪烁着一丝盛夏的甜蜜。他看上去她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想:没想到他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我。
她开口了:“你知道吗?我一眼就看到出了你的自行车,你还骑这辆车,该换了。”
这时他瞥到了腕上的手边,还有3分20秒,他用微笑掩盖着内心的焦急,平静的说:“嗯,是该换了。”
“你看你热的”他不仅听到了被关心的气息,还听到了时间滴答滴答的响声。
“还……好,我。”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有些乐昏了头,有点语无伦次。还剩下2分5秒,他想:如果说再见,学校近在咫尺,2分钟我可以冲进教室,坐在位子上,可以平安的度过枯草乏味的课堂生活。但再见他没有说出口,傻傻的呆着。此时,她抽出一张纸巾,穿过闷热的空气,穿过滴答的时间,在他的额头上游走,随后她用手背顺势轻轻拂拭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上的汗珠。他渴望时间能停留这一刻。
可时间无情的滴答滴答的走着,还有一分2秒,此时他脑海又浮现出开除令。他想:向她说再见吧,可是如若错过,或许今后再也不会相遇。再见仍然没有说出口,他相信自己可以突破奇迹。沉默了是10秒,她说:“那就……这样吧!”瘦瘦的身体向后倾,她伸出手与他握手告别。
他想:现在离开,还有50秒还来得及,车子不锁了,头发不理了,让湿透的衣服更湿些。我还可以平安的坐在位子上。他无动于衷,又用数秒在思索:向她问电话号码,地址,或许还有更重有对她讲……不然在多聊会,迟到就让它迟到吧,下了学我还可以做音乐,喝普洱。
就这样默默地过去了10秒,在这10秒里,他犹如一成人在思索,在这短暂的10秒了思索一生的问题。
这是一种微妙的握手告别,是一种微妙的情感,是一种微小到根本无法觉察的细腻情感,这意味着,告别,也许永远不再相遇。他恋恋不舍的握着她的手,此时他们的世界是安静的,时间滴答滴答声都没有了。
半分钟后,学校的上课铃响了!忽然,学校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震动,整个学校陷入土地里,消失在地球上,只剩下残破的瓦片,只用一个简单的瞬间。也许是地震,也许是塌陷,也许是上帝打了瞌睡……她吓得抱紧了他,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紧紧抱紧她。一对男女相拥在闷热的盛夏,一切显得格外平静。他们身后,是倒塌学校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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