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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乎情,止乎礼

[db:作者]  2019-01-21 00:00:00  互联网

《论语》里子曰:“发乎情,止乎礼”,是古代形容男女关系的。发乎情,即人的情感在男女之间产生。止乎礼,就是受礼节的约束。梅兰芳与孟小冬是发乎情止乎礼,邱如白、中田龙一对梅兰芳是发乎情止乎礼,而我对《梅兰芳》这部电影,虽然有很多期待,很想投入许多真诚的感动,但也都只能止乎礼了。
  
  梅兰芳的大伯因为没有穿红,而被铐上了纸枷锁,不能不动,却又不能撕破,在这小心翼翼之间赔罪挨打,在这提心吊胆之间行事为人。身在梨园,逃不过这一纸枷锁,身在梨园外,想展示这梨园沧桑的陈凯歌,竟也应了这寓意,乖乖的束手就擒。
  
  《霸王别姬》是陈凯歌的惊世之作,梨园题材对于他而言,应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所以他想通过这样一部影片,向我们证明,那个善用凝重深沉电影语言的陈凯歌回来了,陈凯歌的电影不是用来搞笑的,而是让人感动的。只可惜,在整部电影的过程中,每次当我想感动时,却又愣生生的被一只莫名的手拉扯回了现实。看《霸王别姬》,我们会感受到时空的交错,哪怕京剧的唱词只有少少几句,我们都会有坐在那戏台下观戏的陶然感,但看《梅兰芳》,一出又一出的经典剧目,却让我觉得这不过是一部弘扬京剧的宣传片。
  
  有人说,这是由于电影是分割成三个片段所造成的情感不连贯,其实也不然。三个片段,三个完整的故事,除了我没看出来福芝芳是梅的第二任太太,对冯宅刺杀案感到莫名,三段情节总体看是非常工整且完整的,基本上把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梅兰芳展现了出来——可问题就在于,过于工整,展示出来的仅仅是已知,没有未知的惊喜,也就没有了惊喜后的感动。作为一个观众,我不仅想知道梅兰芳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更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真正的情感是怎样的。
  
  也有人说,这恰恰就是导演的用意所在,含蓄地表述梅兰芳的不自由,让人感叹他的拘束之苦。只可惜,含蓄被表演成了木讷。余少群扮演的少年梅兰芳确实让我惊艳,明明还是一个大男孩,却要努力的束缚自己的言行和情感,让自己看起来优雅沉静,在戏台上的一笑一颦,一点头一下腰,让我这个对京剧几乎一无所知的小白都看痴了。可黎明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梅兰芳,一张臃肿、歪嘴斜笑的大饼脸,粗鲁的喝着汤,憨傻的说着台词,我看不到一丁点旦角的灵气,再加上章子怡孟小冬的调笑,我差点以为自己在看得是民国版《射雕英雄传》。于是我好不容易动情地想去走进梅兰芳,又被狠狠的踹了出来。
  
  可能刚开始导演认为黎明大哥的气质很儒雅,很有梅兰芳的味道,可是儒雅不等于讲话缓慢到痴呆,温吞不等于畏缩到胆小。梅兰芳被纸枷锁绑住了手,黎明则是手脚全身都被绑着,丝毫动弹不得。他被自己对角色的预设——梅兰芳是一个温文儒雅、不温不火又不失气节的人,紧紧地捆绑着,他只是在参照着这样的人物特性在表演,我们又怎么能期待其有出彩的内心戏呢?《全职猎人》里有一句话,千万不要对敌人有任何假设,我想演戏是不是也是这样?即使有了假设,是不是也不要只往假设里钻?我们看电影,需要的不是一个标准化的雕塑,而是需要活生生的人。
  
  大牌固然能给电影带来票房,但大牌的名号也束缚了这部电影的发挥。黎明的问题就不重复说了,章子怡同学的表演实在让我跌破眼镜——这可决不是惊喜地跌破阿。我不看京剧,但多少也了解老生需要的是一种怎样的气质,首先决不是一个俏丫鬟的样子。当我看到章子怡同学戴着髯须,在戏台上眼珠子乱滚,一副男扮女装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顿感崩溃。倒不是说,就不允许孟小冬生活中是一个精灵可爱的女孩,但至少能被称为“冬皇”的上台后就不该是那个样子。章子怡还笑称扮演孟小冬不难,这样当然不难,因为她演的根本就不是孟小冬。大牌明星固然能给一部影片带来票房号召,但绝大多数时候也注定了这部影片没有突破,因为找明星就意味着导演很在乎票房,在乎票房他们就得求稳,完成这些任务,中规中矩,足矣。
  
  其实说到底,当陈凯歌决定拍《梅兰芳》,当他决定依据梅玖葆的小说来拍《梅兰芳》,当他决定用黎明、章子怡等巨星演《梅兰芳》时,这注定就是一部平庸的电影。正所谓“发乎情,止于礼”,这“礼节”的束缚,注定了陈凯歌只能拍梅玖葆心中一纸干净的梅兰芳,这个角色注定无法挖掘至灵魂的深层,因为挖掘的深了就必然有情感的纠结,有纠结就必然有争议,有争议,梅家的后人就不干了。梅兰芳的形象被塑造得过于拘谨,将所有意图了解梅兰芳的观众都划在了线外,邱如白与梅兰芳之间,梅兰芳与福芝兰、孟小冬之间,梅兰芳与中田之间,本来有很多故事可以说,本来有很多感动可以描述,但一切都戛然而止。
  
  当然,这部电影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比如画面非常好,非常精巧,每一个场景的转换、台词的对接、配乐的旋律,都能看得出导演的用心,可以看得出陈凯歌花了很多功夫在这上面琢磨——只是,有点过犹不及了。当我看到邱如白大吼:“谁要是毁了梅兰芳的孤单,谁就是毁了梅兰芳,谁就是毁了中国的京剧”,看到福芝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梅兰芳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他是座儿的”,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我没看出黎明扮演的梅兰芳有多么的孤独,我也没看出座儿们有多么的痴爱梅兰芳,黎明的木讷和孙红雷的癫狂、陈红的泼辣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许,陈凯歌想让邱如白和福芝兰来破题,可题绝不该是这么破的,现在我反倒觉得这不过是两个人的自说自话,自作多情罢了。梅玖葆心中的梅兰芳过于完美了,就如神一般不允许别人有更多的发挥和理解,更不允许别人有任何的玷污和扭曲。而神是用来崇敬的,绝不是用来感动的。
  
  其实,陈凯歌完全可以选择另一个题材来证明他的回归,因为选择《梅兰芳》就注定了要被拿去和《霸王别姬》比较,无论公平与否。但很可能陈导不过是希望让这种比较带来票房的收益,这部电影说到底了不过就是一部商业片。看到新闻曾说,梅玖葆也希望这部电影去冲奥斯卡,我失笑,看来摆脱不了奥斯卡失心疯症的中国电影,都只能掩埋于大流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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