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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之晨

[db:作者]  2019-01-21 00:00:00  互联网

细雪。

脑海里闪现这个词的时候正值天光微亮梦寐沉香的初晨时分,被小区环卫工人的打扫声吵醒后慵懒怠惰却不动声色的暖在被褥里,只细细听那铁铲有条不紊的过地之声便可知定是下雪了。奇怪的是铁铲触及水泥路面发出的刺啦之声回荡在空旷安静的晨曦里,之后又经睡梦初惊将醒未醒的神经过滤,怎么听都像是谁家春闺中低眉秀目的女子,在一夜未眠中却未等得负心忘约之人,失望中正倦眼婆娑幽额紧锁的靠在榻上,细指弯曲丝丝缕缕条条寸寸的撕扯碎掌心里撰满甜蜜盟誓的凉凉的白锦绢帕。那凄楚哀婉之态生生让人镇住了神,久久不曾回念。

如果续写故事又该有怎样的结局。

发呆了一阵后忽而又似大梦突醒。算了吧,除去小说杜撰世间哪有那么多凄美绝尘的故事,凭己所经所见的人间情事里,大悲大喜抵死缠绵实属个例,倒是烟火俗尘庸庸平常者居多。较之而言,倒更有令人纳闷不解的是那钝重的铁铲过地之声尽会启引出这样的暇思异想,是不能怨怪人家工作的声响将你的思想误入歧途,而是你自己的脑袋里平白的多出了这些古怪离奇的念头来。如此看来确是自己的荒诞思维误读了人家的原声,为此不禁嫣然哑笑,不再思亦不再想罢了。

不过倒真真不能自拔的是,仍旧像个孩童沉浸在根据铲雪之声就能断定出下雪的沾沾自喜中。若在乡间,报雪的信使却不会是这生硬冰冷的铁具,而是仓储喂硕的灰麻雀。每遇初晨,你自窝在热炕暖被里别动,只消露出两只耳朵细细听,若那窗前檐下树梢之上麻雀的嬉叫声比往日欢快且密集了许多,亦不是单只或多只在叽喳,而是群雀齐鸣时,那定是夜里落了厚厚的雪。此时你伸出手臂掀开帘角每每必是。单为此发现曾暗暗自觉着是这世间顶级聪明的人儿,但有更多的时候却又自知是超乎寻常的笨拙。也不知到底孰轻孰重或者哪个更偏向真实的自我,措手不辨至今不明。

除此之外,这个早晨还有不可奢求绝无仅有绚美与传奇。

才为那锁眉裂帛的女子冥想,才为己貌似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忽而耳畔又传入了一阵不知出处的早间新闻的广播,仿若红楼幻境般将人穿越时空引领至过去广播盛行的久远年代。许是雪迹缓冲减低了环路上车辆钝重如鼾的噪音,才使得广播透过清洌洌的空气径自入屋,居然能够清晰的听见是关于春运期间气候变化的消息。真真是神来之笔啊。雪后初晨的静溢促使广播里宏厚彻亮的男音更赋磁性,像一石激起的水波不急不缓悠然漾开,拨开一切阻碍最终泛动一叶浮萍的翠绿般触吻耳膜。心蓦地被温暖被搔动了喜悦,于是便再无了赖床的慵懒怠惰,索性就着这广播起身叠被洗漱梳妆,欢快的像要赴约的热恋女子。

快乐原本就是这样吧,琐碎微浅却处处不在,易得易散需时时索觅。

当收拾妥当掀帘启窗时,一股清冽舒畅的冷气忽的就扑了进来且撞个满怀,让宅居深冬的身体簌起一身精神矍铄的鸡皮,粒粒可辨。鸽灰色的天空阴就成密不透风的一体沉寂无声。窗外的世界果真是细雪霏霏一眼刺亮,定神凝视那雪舞之状如若加湿器里喷出的水雾,细细碎碎的被小风旋着时而起时而落。想着行走在路上的某个人定然会被它恍如小兽的淘气围身戏弄甚是迷了双眼。而尽有些许落在了窗外的窄栏上,绵密之状仿若白蔗糖,不禁会诱出恋嗜甜蜜的口水来。再看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薄薄的雪紧紧的贴着路面,踩上去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偶尔会发出一半声‘咯吱’的声响。顺着马路的方向将视线延伸出去,只见一条浅白色泛青的的带子,遥远的没有尽头。

因为害怕冷所以并不怎么亲睐冬季,倒是喜欢雪后万物安静而幽美的冷态。北方的冬天是必要有落雪的,除去有瑞雪丰年的祈寓,亦会因风雪的寒冷才更显出举家围炉的温暖。而若无雪,倒真真如若出阁之时洞房之夜未有盖头的新人,缺失了本身的庄重神秘及万众的瞩目期待,倒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大雪如毡。小雪似锦。

记忆里的雪必是大片大片的如花般绽放飞落,必是厚厚的覆盖在乡村红瓦的屋顶,烟囱上,覆盖在柴垛,鸡棚上,必是厚厚的覆盖在经纬成线的田埂上,覆盖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放眼望去,阳光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明亮的跳跃着,孩子们打雪杖,堆雪人,在雪地里撒着欢儿的嬉笑,那样的雪才是美的,那样的世界才是鲜活的。那雪总是一场接着一场厚厚的覆盖着村庄度过一整个冬天,不消不融。

而厚雪封门的时日倒也不多。只有一年也是岁末,雪静静地下了整整一夜且足足有十几个厘米厚,当悉悉索索推开屋门探头而出时,我们倒像是走出穴洞的松鼠或者什么兽类。再看那满院落满树枝满屋顶满满一视线的雪白里居然还处处闪烁着太阳金黄色的光芒,实实仿若仙境。偶有鸟雀从某一个树梢枝头振翅飞起时,会震落些许碎银般的雪尘散落在地面的积雪上,眨眼间神秘消失了。随后便与父亲一起挥汗如雨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乡间平房的小院里扫出一条路来,像合力剪开并渐次卷起厚重的棉毡。因雪沉寂音域宽绰无阻的晨光里,立在木篱门口的父女说着议论雪的话,尽然能翻过院墙传出很远久久回荡。

那年的春节过得着实丰盛有趣。趁着那雪,赶集,置办年货,写贴春联,放炮竹。最有意思的是居然和父亲结伴,同村里的很多人一起在闪烁丝丝缕缕是金色阳光里,在铺着厚厚积雪的后海子的冰面上凿出冰洞口,用网罩子捞鱼。虽然冻得鼻子发红手脚发凉,虽然捞的鱼都很少很小,但却很快乐。

再后来我们搬离了那里,亦再没下过那样的雪,也就再也没有过那样的快乐。也或许随着人类不断的物欲化,我们能够拥有季节的诸多美好及其带来的若般快乐亦会渐次失去更多也未可知。

相比城市的富足繁华乡村更像是局促拮据的布衣妇人,两手泥浆却一眼澄明。然而自然赋予乡村的丰盈厚重却是冰冷城市无法比拟的。如今眼前这雪相比更显单调毫无生气。然而淳朴未改的乡心尽将这薄薄的浅浅的雪幻美成柔软的纯白锦缎,微微的盖在路面上,树枝上,楼房测出的水泥结构上。亦会想象到底是谁,是怎样的细指柔曼纤丝细缕尽于一夜之间织就了这一袭蚕纱软帐,又是谁,又是怎样的红尘铁骑飞檐走壁于分秒之间赶在岁末年初将其铺展,而那细锦软帛的银白帐下又会蝉蜕出怎样的丽春丰年,着实令人期待。

渐渐的细雪停住了。而天空并未晴开。预报说随后仍会持续有雪。

等再至窗前时,俯视所见的路面已间错被环卫工人扫成无序的黑白,倒绕有视觉效应,活脱是不小心闪了脚从天而落的碎片云,一朵一朵静静地开成各种花态。一对祖孙穿着厚实围巾捂帽相互搀扶着走在路上,像团簇簇燃动的火焰温暖着眼目。不由得想起父母的城市不知是否也在下雪,路面又湿又滑进出时自该多些小心才是。于是,在这细雪迎年的晨光里,默默拨通了心有牵念欲以嘱咐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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