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城始建成。却见一只白色的鹿口衔鲜花疾奔而来,将花放在新新的城墙上,四蹄奋展,化作一朵祥云升空而去……人们说,呀,是个吉兆,就叫这城为“鹿城”吧。多年过去,城而为郡、郡而为府、府而为州。又因四季温暖,就是温州。
正在跑路和跳楼的轨迹中,艰难运行。 我们被迫离开,可一直打听桥下的消息,晚上得知悲伤的消息:20:30分的祭奠活动,场面冷清,与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样,遇难司机的家属因种种原因没有来到,之前说好的一个伤者亲戚,也不见踪迹。只有少量记者和志愿者坚持点燃了心形的蜡烛,旁边却站着不少的黑衣人。灯火忽明忽暗,一个志愿者拉开一个横幅,上写“723,奠,一周年纪念”。可人们一走,横幅就不见了。 也许明年,场面会更冷清。这个强大的国家,没有纪念碑,没有名字,只有黑超特警删除记忆的那支闪光笔。 雨还在下,最新的“韦森特”台风边缘刮了来,又离去。这个叫双屿的小镇,不为所动。它头顶那些呼啸而过的车,源源不断把各种名鞋皮具打火机发往世界各地。这个城、这个国正竭力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又试图让人相信,一切尽未发生。心死为忘,言己为记,中国且进且退,且忘且记,就是触不到的记忆, 这个国家如此强大,可一场大雨就让最大的城被淹,一场雷电就可以让最快的车脱轨。且不可有纪念碑、人名和数字,你死去,像从未降生。忽然觉得,中国人能否活着,得靠运气。 触不到的记忆——是为7.23一周年祭。
电台一直热烈说着温州的来历,这城自建以来光荣的大事,和叶适、谢灵运这些显赫名字。历久弥新的样子。忽然又放起这城的市歌,《会飞的家乡》。可并不见任何关于周年祭奠的消息,爱派也搜索不到。如此之近,那件事仿佛从未发生过。问及司机,他才突然想起:哦,真是7正在跑路和跳楼的轨迹中,艰难运行。 我们被迫离开,可一直打听桥下的消息,晚上得知悲伤的消息:20:30分的祭奠活动,场面冷清,与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样,遇难司机的家属因种种原因没有来到,之前说好的一个伤者亲戚,也不见踪迹。只有少量记者和志愿者坚持点燃了心形的蜡烛,旁边却站着不少的黑衣人。灯火忽明忽暗,一个志愿者拉开一个横幅,上写“723,奠,一周年纪念”。可人们一走,横幅就不见了。 也许明年,场面会更冷清。这个强大的国家,没有纪念碑,没有名字,只有黑超特警删除记忆的那支闪光笔。 雨还在下,最新的“韦森特”台风边缘刮了来,又离去。这个叫双屿的小镇,不为所动。它头顶那些呼啸而过的车,源源不断把各种名鞋皮具打火机发往世界各地。这个城、这个国正竭力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又试图让人相信,一切尽未发生。心死为忘,言己为记,中国且进且退,且忘且记,就是触不到的记忆, 这个国家如此强大,可一场大雨就让最大的城被淹,一场雷电就可以让最快的车脱轨。且不可有纪念碑、人名和数字,你死去,像从未降生。忽然觉得,中国人能否活着,得靠运气。 触不到的记忆——是为7.23一周年祭。月23号了,一年前我还开车去到桥下面,好大的雷电……可他记忆的版本可能出了些问题,一会儿说死了两百人,一会儿说只有一百多人,也想不起救了小伊伊那个邵姓特警。我告诉他,官方数据是四十。他笑了笑,忽然就开始讲述这座城最近流行的两件事是:跑路、跳楼。前段时间有个城建局长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去,首辅发表承诺站过的那块空地,已被铺上坚实的水泥。那个掩埋过车头的曾长过一些莲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莲花,一切都被压在地下,无声无息。 一切未发生过。没有纪念碑,一根桩子也没有立起。德国为了纪念艾雪德列车出轨事故,立下一块断墙般的纪念碑,记着每个遇难者的名字,又种下一片樱花林。日本在高铁遇难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个汉字,“命”……可中国不喜欢立记住伤痛的碑,有过的碑只是为记住丰功伟绩的碑。那个被掩埋的火车头,后来被拖到温州货运站,在一堵围墙后面,由保安守着,不让轻易接近。因为生怕触碰到记忆。 那些事无需再说。一年后的这天,云低雨细,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桥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记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号桥墩下的那个小土堆献上一束白花,点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因为固执地断定,即将进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里百无聊奈的人,正盼着抵达目的地后第一件事,饱饱地抽支烟。 然后我们就必须被离开了,因为……一路大雨,也不断接到关于北京大雨的电话。其实,北京也不会在广渠门桥立下纪念碑。多好的一个方法,人们天天开车经过这里,开始还遥遥指一下,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困在里面……再往后,新闻迭出不穷,人们渐渐地就淡忘了,人们只能去关心堵车,听着股市信息……在这个坐校车可能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尸体,购物会找不到商场出路地地方,太多类似的伤痛,人们只有用新的疤去弥补旧的疤,是最好的应激保护。 可是很想说,一个国家强大在于敢不敢于去记忆。对于国家,记忆是一种实力,对于个人,记忆是一种权利。 记忆是:1980年,温州颁发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1984年,温州由26个农民自愿入股创办全国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瓯海登山鞋厂;1992年,建设全国第一条股份制铁路金温铁路。温州是中国改革缩影,动车也是。一座会飞的城市,一列会飞的动车。所以,7.23动车事故选择温州作为终点,永远的终点,偶然中竟有一丝命运的诡异。那辆动车像一个饱含深意的动感符合,太快了,以至于没到达终点。这座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会飞的城,现在
清晨时分,城始建成。却见一只白色的鹿口衔鲜花疾奔而来,将花放在新新的城墙上,四蹄奋展,化作一朵祥云升空而去……人们说,呀,是个吉兆,就叫这城为“鹿城”吧。多年过去,城而为郡、郡而为府、府而为州。又因四季温暖,就是温州。 电台一直热烈说着温州的来历,这城自建以来光荣的大事,和叶适、谢灵运这些显赫名字。历久弥新的样子。忽然又放起这城的市歌,《会飞的家乡》。可并不见任何关于周年祭奠的消息,爱派也搜索不到。如此之近,那件事仿佛从未发生过。问及司机,他才突然想起:哦,真是7月23号了,一年前我还开车去到桥下面,好大的雷电……可他记忆的版本可能出了些问题,一会儿说死了两百人,一会儿说只有一百多人,也想不起救了小伊伊那个邵姓特警。我告诉他,官方数据是四十。他笑了笑,忽然就开始讲述这座城最近流行的两件事是:跑路、跳楼。前段时间有个城建局长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就下起了大雨,跟遥远的北京一样。大雨是秘密的好兄弟。 我们穿过一片老旧小巷时,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双屿”的名字对中国的重大意义。这个狭窄而拥挤的典型南方小镇,前店后厂,货如堆山,一张张勤奋的脸,并不关心有任何来客的到来。后来才知这是名鞋之都的基地,几乎所有温州制造的皮鞋皮具从双屿镇发往全国和世界各地……巷区尽头,杂草丛生,抬头就见一条高架桥剑一般从巨大的隧洞里延伸而出:一年前,后面那列动车刚冲出下岙山隧洞,就惊讶地发现前面桥面还停着另一列车,司机做出一生中最后一次刹车动作…… 然后,雷雨之夜,无数人在恐惧中等待,有的获救,有的在剧痛中慢慢去到另一个时空的端口。 我从未想过那件事发生在皮鞋基地的咫尺之遥,我无法把工坊的热烈和坟场的死寂古怪地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想到当站在那座伟岸的桥下,竟缺少了一部份想像中的哀恸。下岙依旧,大桥如新,一切就像用腻子抹过,跟祖国所有城乡结合部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是第168和第169桥墩中间两块补上的白水泥,像最诚实的史者刻下的疤,在提醒。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记忆,我们未知来历,不知去处,活着唯一的理由,只是记忆。可记忆居然那么难以触及。一眼望 就下起了大雨,跟遥远的北京一样。大雨是秘密的好兄弟。
去,首辅发表承诺站过的那块空地,已被铺上坚实的水泥。那个掩埋过车头的曾长过一些莲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莲花,一切都被压在地下,无声无息。 一切未发生过。没有纪念碑,一根桩子也没有立起。德国为了纪念艾雪德列车出轨事故,立下一块断墙般的纪念碑,记着每个遇难者的名字,又种下一片樱花林。日本在高铁遇难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个汉字,“命”……可中国不喜欢立记住伤痛的碑,有过的碑只是为记住丰功伟绩的碑。那个被掩埋的火车头,后来被拖到温州货运站,在一堵围墙后面,由保安守着,不让轻易接近。因为生怕触碰到记忆。 那些事无需再说。一年后的这天,云低雨细,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桥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记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号桥墩下的那个小土堆献上一束白花,点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因为固执地断定,即将进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里百无聊奈的人,正盼着抵达目的地后第一件事,饱饱地抽支烟。 然后我们就必须被离开了,因为……一路大雨,也不断接到关于北京大雨的电话。其实,北京也不会在广渠门桥立下纪念碑。多好的一个方法,人们天天开车经过这里,开始还遥遥指一下,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困在里面……再往后,新闻迭出不穷,人们渐渐地就淡忘了,人们只能去关心堵车,听着股市信息……在这个坐校车可能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尸体,购物会找不到商场出路地地方,太多类似的伤痛,人们只有用新的疤去弥补旧的疤,是最好的应激保护。 可是很想说,一个国家强大在于敢不敢于去记忆。对于国家,记忆是一种实力,对于个人,记忆是一种权利。 记忆是:1980年,温州颁发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1984年,温州由26个农民自愿入股创办全国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瓯海登山鞋厂;1992年,建设全国第一条股份制铁路金温铁路。温州是中国改革缩影,动车也是。一座会飞的城市,一列会飞的动车。所以,7.23动车事故选择温州作为终点,永远的终点,偶然中竟有一丝命运的诡异。那辆动车像一个饱含深意的动感符合,太快了,以至于没到达终点。这座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会飞的城,现在
我们穿过一片老旧小巷时,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双屿”的名字对中国的重大意义。这个狭窄而拥挤的典型南方小镇,前店后厂,货如堆山,一张张勤奋的脸,并不关心有任何来客的到来。后来才知这是名鞋之都的基地,几乎所有温州制造的皮鞋皮具从双屿镇发往全国和世界各地……巷区尽头,杂草丛生,抬头就见一条高架桥剑一般从巨大的隧洞里延伸而出:一年前,后面那列动车刚冲出下岙山隧洞,就惊讶地发现前面桥面还停着另一列车,司机做出一生中最后一次刹车动作……
清晨时分,城始建成。却见一只白色的鹿口衔鲜花疾奔而来,将花放在新新的城墙上,四蹄奋展,化作一朵祥云升空而去……人们说,呀,是个吉兆,就叫这城为“鹿城”吧。多年过去,城而为郡、郡而为府、府而为州。又因四季温暖,就是温州。 电台一直热烈说着温州的来历,这城自建以来光荣的大事,和叶适、谢灵运这些显赫名字。历久弥新的样子。忽然又放起这城的市歌,《会飞的家乡》。可并不见任何关于周年祭奠的消息,爱派也搜索不到。如此之近,那件事仿佛从未发生过。问及司机,他才突然想起:哦,真是7月23号了,一年前我还开车去到桥下面,好大的雷电……可他记忆的版本可能出了些问题,一会儿说死了两百人,一会儿说只有一百多人,也想不起救了小伊伊那个邵姓特警。我告诉他,官方数据是四十。他笑了笑,忽然就开始讲述这座城最近流行的两件事是:跑路、跳楼。前段时间有个城建局长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就下起了大雨,跟遥远的北京一样。大雨是秘密的好兄弟。 我们穿过一片老旧小巷时,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双屿”的名字对中国的重大意义。这个狭窄而拥挤的典型南方小镇,前店后厂,货如堆山,一张张勤奋的脸,并不关心有任何来客的到来。后来才知这是名鞋之都的基地,几乎所有温州制造的皮鞋皮具从双屿镇发往全国和世界各地……巷区尽头,杂草丛生,抬头就见一条高架桥剑一般从巨大的隧洞里延伸而出:一年前,后面那列动车刚冲出下岙山隧洞,就惊讶地发现前面桥面还停着另一列车,司机做出一生中最后一次刹车动作…… 然后,雷雨之夜,无数人在恐惧中等待,有的获救,有的在剧痛中慢慢去到另一个时空的端口。 我从未想过那件事发生在皮鞋基地的咫尺之遥,我无法把工坊的热烈和坟场的死寂古怪地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想到当站在那座伟岸的桥下,竟缺少了一部份想像中的哀恸。下岙依旧,大桥如新,一切就像用腻子抹过,跟祖国所有城乡结合部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是第168和第169桥墩中间两块补上的白水泥,像最诚实的史者刻下的疤,在提醒。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记忆,我们未知来历,不知去处,活着唯一的理由,只是记忆。可记忆居然那么难以触及。一眼望
然后,雷雨之夜,无数人在恐惧中等待,有的获救,有的在剧痛中慢慢去到另一个时空的端口。
去,首辅发表承诺站过的那块空地,已被铺上坚实的水泥。那个掩埋过车头的曾长过一些莲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莲花,一切都被压在地下,无声无息。 一切未发生过。没有纪念碑,一根桩子也没有立起。德国为了纪念艾雪德列车出轨事故,立下一块断墙般的纪念碑,记着每个遇难者的名字,又种下一片樱花林。日本在高铁遇难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个汉字,“命”……可中国不喜欢立记住伤痛的碑,有过的碑只是为记住丰功伟绩的碑。那个被掩埋的火车头,后来被拖到温州货运站,在一堵围墙后面,由保安守着,不让轻易接近。因为生怕触碰到记忆。 那些事无需再说。一年后的这天,云低雨细,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桥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记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号桥墩下的那个小土堆献上一束白花,点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因为固执地断定,即将进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里百无聊奈的人,正盼着抵达目的地后第一件事,饱饱地抽支烟。 然后我们就必须被离开了,因为……一路大雨,也不断接到关于北京大雨的电话。其实,北京也不会在广渠门桥立下纪念碑。多好的一个方法,人们天天开车经过这里,开始还遥遥指一下,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困在里面……再往后,新闻迭出不穷,人们渐渐地就淡忘了,人们只能去关心堵车,听着股市信息……在这个坐校车可能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尸体,购物会找不到商场出路地地方,太多类似的伤痛,人们只有用新的疤去弥补旧的疤,是最好的应激保护。 可是很想说,一个国家强大在于敢不敢于去记忆。对于国家,记忆是一种实力,对于个人,记忆是一种权利。 记忆是:1980年,温州颁发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1984年,温州由26个农民自愿入股创办全国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瓯海登山鞋厂;1992年,建设全国第一条股份制铁路金温铁路。温州是中国改革缩影,动车也是。一座会飞的城市,一列会飞的动车。所以,7.23动车事故选择温州作为终点,永远的终点,偶然中竟有一丝命运的诡异。那辆动车像一个饱含深意的动感符合,太快了,以至于没到达终点。这座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会飞的城,现在
我从未想过那件事发生在皮鞋基地的咫尺之遥,我无法把工坊的热烈和坟场的死寂古怪地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想到当站在那座伟岸的桥下,竟缺少了一部份想像中的哀恸。下岙依旧,大桥如新,一切就像用腻子抹过,跟祖国所有城乡结合部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是第168和第169桥墩中间两块补上的白水泥,像最诚实的史者刻下的疤,在提醒。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记忆,我们未知来历,不知去处,活着唯一的理由,只是记忆。可记忆居然那么难以触及。一眼望去,首辅发表承诺站过的那块空地,已被铺上坚实的水泥。那个掩埋过车头的曾长过一些莲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莲花,一切都被压在地下,无声无息。
正在跑路和跳楼的轨迹中,艰难运行。 我们被迫离开,可一直打听桥下的消息,晚上得知悲伤的消息:20:30分的祭奠活动,场面冷清,与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样,遇难司机的家属因种种原因没有来到,之前说好的一个伤者亲戚,也不见踪迹。只有少量记者和志愿者坚持点燃了心形的蜡烛,旁边却站着不少的黑衣人。灯火忽明忽暗,一个志愿者拉开一个横幅,上写“723,奠,一周年纪念”。可人们一走,横幅就不见了。 也许明年,场面会更冷清。这个强大的国家,没有纪念碑,没有名字,只有黑超特警删除记忆的那支闪光笔。 雨还在下,最新的“韦森特”台风边缘刮了来,又离去。这个叫双屿的小镇,不为所动。它头顶那些呼啸而过的车,源源不断把各种名鞋皮具打火机发往世界各地。这个城、这个国正竭力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又试图让人相信,一切尽未发生。心死为忘,言己为记,中国且进且退,且忘且记,就是触不到的记忆, 这个国家如此强大,可一场大雨就让最大的城被淹,一场雷电就可以让最快的车脱轨。且不可有纪念碑、人名和数字,你死去,像从未降生。忽然觉得,中国人能否活着,得靠运气。 触不到的记忆——是为7.23一周年祭。
清晨时分,城始建成。却见一只白色的鹿口衔鲜花疾奔而来,将花放在新新的城墙上,四蹄奋展,化作一朵祥云升空而去……人们说,呀,是个吉兆,就叫这城为“鹿城”吧。多年过去,城而为郡、郡而为府、府而为州。又因四季温暖,就是温州。 电台一直热烈说着温州的来历,这城自建以来光荣的大事,和叶适、谢灵运这些显赫名字。历久弥新的样子。忽然又放起这城的市歌,《会飞的家乡》。可并不见任何关于周年祭奠的消息,爱派也搜索不到。如此之近,那件事仿佛从未发生过。问及司机,他才突然想起:哦,真是7月23号了,一年前我还开车去到桥下面,好大的雷电……可他记忆的版本可能出了些问题,一会儿说死了两百人,一会儿说只有一百多人,也想不起救了小伊伊那个邵姓特警。我告诉他,官方数据是四十。他笑了笑,忽然就开始讲述这座城最近流行的两件事是:跑路、跳楼。前段时间有个城建局长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就下起了大雨,跟遥远的北京一样。大雨是秘密的好兄弟。 我们穿过一片老旧小巷时,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双屿”的名字对中国的重大意义。这个狭窄而拥挤的典型南方小镇,前店后厂,货如堆山,一张张勤奋的脸,并不关心有任何来客的到来。后来才知这是名鞋之都的基地,几乎所有温州制造的皮鞋皮具从双屿镇发往全国和世界各地……巷区尽头,杂草丛生,抬头就见一条高架桥剑一般从巨大的隧洞里延伸而出:一年前,后面那列动车刚冲出下岙山隧洞,就惊讶地发现前面桥面还停着另一列车,司机做出一生中最后一次刹车动作…… 然后,雷雨之夜,无数人在恐惧中等待,有的获救,有的在剧痛中慢慢去到另一个时空的端口。 我从未想过那件事发生在皮鞋基地的咫尺之遥,我无法把工坊的热烈和坟场的死寂古怪地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想到当站在那座伟岸的桥下,竟缺少了一部份想像中的哀恸。下岙依旧,大桥如新,一切就像用腻子抹过,跟祖国所有城乡结合部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是第168和第169桥墩中间两块补上的白水泥,像最诚实的史者刻下的疤,在提醒。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记忆,我们未知来历,不知去处,活着唯一的理由,只是记忆。可记忆居然那么难以触及。一眼望 一切未发生过。没有纪念碑,一根桩子也没有立起。德国为了纪念艾雪德列车出轨事故,立下一块断墙般的纪念碑,记着每个遇难者的名字,又种下一片樱花林。日本在高铁遇难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个汉字,“命”……可中国不喜欢立记住伤痛的碑,有过的碑只是为记住丰功伟绩的碑。那个被掩埋的火车头,后来被拖到温州货运站,在一堵围墙后面,由保安守着,不让轻易接近。因为生怕触碰到记忆。
那些事无需再说。一年后的这天,云低雨细,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桥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记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号桥墩下的那个小土堆献上一束白花,点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因为固执地断定,即将进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里百无聊奈的人,正盼着抵达目的地后第一件事,饱饱地抽支烟。
正在跑路和跳楼的轨迹中,艰难运行。 我们被迫离开,可一直打听桥下的消息,晚上得知悲伤的消息:20:30分的祭奠活动,场面冷清,与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样,遇难司机的家属因种种原因没有来到,之前说好的一个伤者亲戚,也不见踪迹。只有少量记者和志愿者坚持点燃了心形的蜡烛,旁边却站着不少的黑衣人。灯火忽明忽暗,一个志愿者拉开一个横幅,上写“723,奠,一周年纪念”。可人们一走,横幅就不见了。 也许明年,场面会更冷清。这个强大的国家,没有纪念碑,没有名字,只有黑超特警删除记忆的那支闪光笔。 雨还在下,最新的“韦森特”台风边缘刮了来,又离去。这个叫双屿的小镇,不为所动。它头顶那些呼啸而过的车,源源不断把各种名鞋皮具打火机发往世界各地。这个城、这个国正竭力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又试图让人相信,一切尽未发生。心死为忘,言己为记,中国且进且退,且忘且记,就是触不到的记忆, 这个国家如此强大,可一场大雨就让最大的城被淹,一场雷电就可以让最快的车脱轨。且不可有纪念碑、人名和数字,你死去,像从未降生。忽然觉得,中国人能否活着,得靠运气。 触不到的记忆——是为7.23一周年祭。
去,首辅发表承诺站过的那块空地,已被铺上坚实的水泥。那个掩埋过车头的曾长过一些莲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莲花,一切都被压在地下,无声无息。 一切未发生过。没有纪念碑,一根桩子也没有立起。德国为了纪念艾雪德列车出轨事故,立下一块断墙般的纪念碑,记着每个遇难者的名字,又种下一片樱花林。日本在高铁遇难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个汉字,“命”……可中国不喜欢立记住伤痛的碑,有过的碑只是为记住丰功伟绩的碑。那个被掩埋的火车头,后来被拖到温州货运站,在一堵围墙后面,由保安守着,不让轻易接近。因为生怕触碰到记忆。 那些事无需再说。一年后的这天,云低雨细,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桥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记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号桥墩下的那个小土堆献上一束白花,点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因为固执地断定,即将进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里百无聊奈的人,正盼着抵达目的地后第一件事,饱饱地抽支烟。 然后我们就必须被离开了,因为……一路大雨,也不断接到关于北京大雨的电话。其实,北京也不会在广渠门桥立下纪念碑。多好的一个方法,人们天天开车经过这里,开始还遥遥指一下,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困在里面……再往后,新闻迭出不穷,人们渐渐地就淡忘了,人们只能去关心堵车,听着股市信息……在这个坐校车可能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尸体,购物会找不到商场出路地地方,太多类似的伤痛,人们只有用新的疤去弥补旧的疤,是最好的应激保护。 可是很想说,一个国家强大在于敢不敢于去记忆。对于国家,记忆是一种实力,对于个人,记忆是一种权利。 记忆是:1980年,温州颁发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1984年,温州由26个农民自愿入股创办全国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瓯海登山鞋厂;1992年,建设全国第一条股份制铁路金温铁路。温州是中国改革缩影,动车也是。一座会飞的城市,一列会飞的动车。所以,7.23动车事故选择温州作为终点,永远的终点,偶然中竟有一丝命运的诡异。那辆动车像一个饱含深意的动感符合,太快了,以至于没到达终点。这座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会飞的城,现在 然后我们就必须被离开了,因为……一路大雨,也不断接到关于北京大雨的电话。其实,北京也不会在广渠门桥立下纪念碑。多好的一个方法,人们天天开车经过这里,开始还遥遥指一下,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困在里面……再往后,新闻迭出不穷,人们渐渐地就淡忘了,人们只能去关心堵车,听着股市信息……在这个坐校车可能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尸体,购物会找不到商场出路地地方, 清晨时分,城始建成。却见一只白色的鹿口衔鲜花疾奔而来,将花放在新新的城墙上,四蹄奋展,化作一朵祥云升空而去……人们说,呀,是个吉兆,就叫这城为“鹿城”吧。多年过去,城而为郡、郡而为府、府而为州。又因四季温暖,就是温州。 电台一直热烈说着温州的来历,这城自建以来光荣的大事,和叶适、谢灵运这些显赫名字。历久弥新的样子。忽然又放起这城的市歌,《会飞的家乡》。可并不见任何关于周年祭奠的消息,爱派也搜索不到。如此之近,那件事仿佛从未发生过。问及司机,他才突然想起:哦,真是7月23号了,一年前我还开车去到桥下面,好大的雷电……可他记忆的版本可能出了些问题,一会儿说死了两百人,一会儿说只有一百多人,也想不起救了小伊伊那个邵姓特警。我告诉他,官方数据是四十。他笑了笑,忽然就开始讲述这座城最近流行的两件事是:跑路、跳楼。前段时间有个城建局长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就下起了大雨,跟遥远的北京一样。大雨是秘密的好兄弟。 我们穿过一片老旧小巷时,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双屿”的名字对中国的重大意义。这个狭窄而拥挤的典型南方小镇,前店后厂,货如堆山,一张张勤奋的脸,并不关心有任何来客的到来。后来才知这是名鞋之都的基地,几乎所有温州制造的皮鞋皮具从双屿镇发往全国和世界各地……巷区尽头,杂草丛生,抬头就见一条高架桥剑一般从巨大的隧洞里延伸而出:一年前,后面那列动车刚冲出下岙山隧洞,就惊讶地发现前面桥面还停着另一列车,司机做出一生中最后一次刹车动作…… 然后,雷雨之夜,无数人在恐惧中等待,有的获救,有的在剧痛中慢慢去到另一个时空的端口。 我从未想过那件事发生在皮鞋基地的咫尺之遥,我无法把工坊的热烈和坟场的死寂古怪地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想到当站在那座伟岸的桥下,竟缺少了一部份想像中的哀恸。下岙依旧,大桥如新,一切就像用腻子抹过,跟祖国所有城乡结合部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是第168和第169桥墩中间两块补上的白水泥,像最诚实的史者刻下的疤,在提醒。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记忆,我们未知来历,不知去处,活着唯一的理由,只是记忆。可记忆居然那么难以触及。一眼望太多类似的伤痛,人们只有用新的疤去弥补旧的疤,是最好的应激保护。
正在跑路和跳楼的轨迹中,艰难运行。 我们被迫离开,可一直打听桥下的消息,晚上得知悲伤的消息:20:30分的祭奠活动,场面冷清,与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样,遇难司机的家属因种种原因没有来到,之前说好的一个伤者亲戚,也不见踪迹。只有少量记者和志愿者坚持点燃了心形的蜡烛,旁边却站着不少的黑衣人。灯火忽明忽暗,一个志愿者拉开一个横幅,上写“723,奠,一周年纪念”。可人们一走,横幅就不见了。 也许明年,场面会更冷清。这个强大的国家,没有纪念碑,没有名字,只有黑超特警删除记忆的那支闪光笔。 雨还在下,最新的“韦森特”台风边缘刮了来,又离去。这个叫双屿的小镇,不为所动。它头顶那些呼啸而过的车,源源不断把各种名鞋皮具打火机发往世界各地。这个城、这个国正竭力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又试图让人相信,一切尽未发生。心死为忘,言己为记,中国且进且退,且忘且记,就是触不到的记忆, 这个国家如此强大,可一场大雨就让最大的城被淹,一场雷电就可以让最快的车脱轨。且不可有纪念碑、人名和数字,你死去,像从未降生。忽然觉得,中国人能否活着,得靠运气。 触不到的记忆——是为7.23一周年祭。
可是很想说,一个国家强大在于敢不敢于去记忆。对于国家,记忆是一种实力,对于个人,记忆是一种权利。
正在跑路和跳楼的轨迹中,艰难运行。 我们被迫离开,可一直打听桥下的消息,晚上得知悲伤的消息:20:30分的祭奠活动,场面冷清,与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样,遇难司机的家属因种种原因没有来到,之前说好的一个伤者亲戚,也不见踪迹。只有少量记者和志愿者坚持点燃了心形的蜡烛,旁边却站着不少的黑衣人。灯火忽明忽暗,一个志愿者拉开一个横幅,上写“723,奠,一周年纪念”。可人们一走,横幅就不见了。 也许明年,场面会更冷清。这个强大的国家,没有纪念碑,没有名字,只有黑超特警删除记忆的那支闪光笔。 雨还在下,最新的“韦森特”台风边缘刮了来,又离去。这个叫双屿的小镇,不为所动。它头顶那些呼啸而过的车,源源不断把各种名鞋皮具打火机发往世界各地。这个城、这个国正竭力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又试图让人相信,一切尽未发生。心死为忘,言己为记,中国且进且退,且忘且记,就是触不到的记忆, 这个国家如此强大,可一场大雨就让最大的城被淹,一场雷电就可以让最快的车脱轨。且不可有纪念碑、人名和数字,你死去,像从未降生。忽然觉得,中国人能否活着,得靠运气。 触不到的记忆——是为7.23一周年祭。
记忆是:去,首辅发表承诺站过的那块空地,已被铺上坚实的水泥。那个掩埋过车头的曾长过一些莲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莲花,一切都被压在地下,无声无息。 一切未发生过。没有纪念碑,一根桩子也没有立起。德国为了纪念艾雪德列车出轨事故,立下一块断墙般的纪念碑,记着每个遇难者的名字,又种下一片樱花林。日本在高铁遇难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个汉字,“命”……可中国不喜欢立记住伤痛的碑,有过的碑只是为记住丰功伟绩的碑。那个被掩埋的火车头,后来被拖到温州货运站,在一堵围墙后面,由保安守着,不让轻易接近。因为生怕触碰到记忆。 那些事无需再说。一年后的这天,云低雨细,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桥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记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号桥墩下的那个小土堆献上一束白花,点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因为固执地断定,即将进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里百无聊奈的人,正盼着抵达目的地后第一件事,饱饱地抽支烟。 然后我们就必须被离开了,因为……一路大雨,也不断接到关于北京大雨的电话。其实,北京也不会在广渠门桥立下纪念碑。多好的一个方法,人们天天开车经过这里,开始还遥遥指一下,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困在里面……再往后,新闻迭出不穷,人们渐渐地就淡忘了,人们只能去关心堵车,听着股市信息……在这个坐校车可能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尸体,购物会找不到商场出路地地方,太多类似的伤痛,人们只有用新的疤去弥补旧的疤,是最好的应激保护。 可是很想说,一个国家强大在于敢不敢于去记忆。对于国家,记忆是一种实力,对于个人,记忆是一种权利。 记忆是:1980年,温州颁发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1984年,温州由26个农民自愿入股创办全国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瓯海登山鞋厂;1992年,建设全国第一条股份制铁路金温铁路。温州是中国改革缩影,动车也是。一座会飞的城市,一列会飞的动车。所以,7.23动车事故选择温州作为终点,永远的终点,偶然中竟有一丝命运的诡异。那辆动车像一个饱含深意的动感符合,太快了,以至于没到达终点。这座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会飞的城,现在1980年,温州颁发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1984年,温州由26 清晨时分,城始建成。却见一只白色的鹿口衔鲜花疾奔而来,将花放在新新的城墙上,四蹄奋展,化作一朵祥云升空而去……人们说,呀,是个吉兆,就叫这城为“鹿城”吧。多年过去,城而为郡、郡而为府、府而为州。又因四季温暖,就是温州。 电台一直热烈说着温州的来历,这城自建以来光荣的大事,和叶适、谢灵运这些显赫名字。历久弥新的样子。忽然又放起这城的市歌,《会飞的家乡》。可并不见任何关于周年祭奠的消息,爱派也搜索不到。如此之近,那件事仿佛从未发生过。问及司机,他才突然想起:哦,真是7月23号了,一年前我还开车去到桥下面,好大的雷电……可他记忆的版本可能出了些问题,一会儿说死了两百人,一会儿说只有一百多人,也想不起救了小伊伊那个邵姓特警。我告诉他,官方数据是四十。他笑了笑,忽然就开始讲述这座城最近流行的两件事是:跑路、跳楼。前段时间有个城建局长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就下起了大雨,跟遥远的北京一样。大雨是秘密的好兄弟。 我们穿过一片老旧小巷时,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双屿”的名字对中国的重大意义。这个狭窄而拥挤的典型南方小镇,前店后厂,货如堆山,一张张勤奋的脸,并不关心有任何来客的到来。后来才知这是名鞋之都的基地,几乎所有温州制造的皮鞋皮具从双屿镇发往全国和世界各地……巷区尽头,杂草丛生,抬头就见一条高架桥剑一般从巨大的隧洞里延伸而出:一年前,后面那列动车刚冲出下岙山隧洞,就惊讶地发现前面桥面还停着另一列车,司机做出一生中最后一次刹车动作…… 然后,雷雨之夜,无数人在恐惧中等待,有的获救,有的在剧痛中慢慢去到另一个时空的端口。 我从未想过那件事发生在皮鞋基地的咫尺之遥,我无法把工坊的热烈和坟场的死寂古怪地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想到当站在那座伟岸的桥下,竟缺少了一部份想像中的哀恸。下岙依旧,大桥如新,一切就像用腻子抹过,跟祖国所有城乡结合部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是第168和第169桥墩中间两块补上的白水泥,像最诚实的史者刻下的疤,在提醒。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记忆,我们未知来历,不知去处,活着唯一的理由,只是记忆。可记忆居然那么难以触及。一眼望个农民自愿入股创办全国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瓯海登山鞋厂;1992年,建设全国第一条股份制铁路金温铁路。温州是中国改革缩影,动车也是。一座会飞的城市,一列会飞的动车。所以,7.23动车事故选择温州作为终点,永远的终点,偶然中竟有一丝命运的诡异。那辆动车像一个饱含深意的动感符合,太快了,以至于没到达终点。这座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会飞的城,现在正在跑路和跳楼的轨迹中,艰难运行。
去,首辅发表承诺站过的那块空地,已被铺上坚实的水泥。那个掩埋过车头的曾长过一些莲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莲花,一切都被压在地下,无声无息。 一切未发生过。没有纪念碑,一根桩子也没有立起。德国为了纪念艾雪德列车出轨事故,立下一块断墙般的纪念碑,记着每个遇难者的名字,又种下一片樱花林。日本在高铁遇难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个汉字,“命”……可中国不喜欢立记住伤痛的碑,有过的碑只是为记住丰功伟绩的碑。那个被掩埋的火车头,后来被拖到温州货运站,在一堵围墙后面,由保安守着,不让轻易接近。因为生怕触碰到记忆。 那些事无需再说。一年后的这天,云低雨细,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桥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记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号桥墩下的那个小土堆献上一束白花,点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因为固执地断定,即将进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里百无聊奈的人,正盼着抵达目的地后第一件事,饱饱地抽支烟。 然后我们就必须被离开了,因为……一路大雨,也不断接到关于北京大雨的电话。其实,北京也不会在广渠门桥立下纪念碑。多好的一个方法,人们天天开车经过这里,开始还遥遥指一下,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困在里面……再往后,新闻迭出不穷,人们渐渐地就淡忘了,人们只能去关心堵车,听着股市信息……在这个坐校车可能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尸体,购物会找不到商场出路地地方,太多类似的伤痛,人们只有用新的疤去弥补旧的疤,是最好的应激保护。 可是很想说,一个国家强大在于敢不敢于去记忆。对于国家,记忆是一种实力,对于个人,记忆是一种权利。 记忆是:1980年,温州颁发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1984年,温州由26个农民自愿入股创办全国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瓯海登山鞋厂;1992年,建设全国第一条股份制铁路金温铁路。温州是中国改革缩影,动车也是。一座会飞的城市,一列会飞的动车。所以,7.23动车事故选择温州作为终点,永远的终点,偶然中竟有一丝命运的诡异。那辆动车像一个饱含深意的动感符合,太快了,以至于没到达终点。这座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会飞的城,现在
清晨时分,城始建成。却见一只白色的鹿口衔鲜花疾奔而来,将花放在新新的城墙上,四蹄奋展,化作一朵祥云升空而去……人们说,呀,是个吉兆,就叫这城为“鹿城”吧。多年过去,城而为郡、郡而为府、府而为州。又因四季温暖,就是温州。 电台一直热烈说着温州的来历,这城自建以来光荣的大事,和叶适、谢灵运这些显赫名字。历久弥新的样子。忽然又放起这城的市歌,《会飞的家乡》。可并不见任何关于周年祭奠的消息,爱派也搜索不到。如此之近,那件事仿佛从未发生过。问及司机,他才突然想起:哦,真是7月23号了,一年前我还开车去到桥下面,好大的雷电……可他记忆的版本可能出了些问题,一会儿说死了两百人,一会儿说只有一百多人,也想不起救了小伊伊那个邵姓特警。我告诉他,官方数据是四十。他笑了笑,忽然就开始讲述这座城最近流行的两件事是:跑路、跳楼。前段时间有个城建局长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就下起了大雨,跟遥远的北京一样。大雨是秘密的好兄弟。 我们穿过一片老旧小巷时,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双屿”的名字对中国的重大意义。这个狭窄而拥挤的典型南方小镇,前店后厂,货如堆山,一张张勤奋的脸,并不关心有任何来客的到来。后来才知这是名鞋之都的基地,几乎所有温州制造的皮鞋皮具从双屿镇发往全国和世界各地……巷区尽头,杂草丛生,抬头就见一条高架桥剑一般从巨大的隧洞里延伸而出:一年前,后面那列动车刚冲出下岙山隧洞,就惊讶地发现前面桥面还停着另一列车,司机做出一生中最后一次刹车动作…… 然后,雷雨之夜,无数人在恐惧中等待,有的获救,有的在剧痛中慢慢去到另一个时空的端口。 我从未想过那件事发生在皮鞋基地的咫尺之遥,我无法把工坊的热烈和坟场的死寂古怪地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想到当站在那座伟岸的桥下,竟缺少了一部份想像中的哀恸。下岙依旧,大桥如新,一切就像用腻子抹过,跟祖国所有城乡结合部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是第168和第169桥墩中间两块补上的白水泥,像最诚实的史者刻下的疤,在提醒。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记忆,我们未知来历,不知去处,活着唯一的理由,只是记忆。可记忆居然那么难以触及。一眼望 我们被迫离开,可一直打听桥下的消息,晚上得知悲伤的消息:20:30分的祭奠活动,场面冷清,与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样,遇难司机的家属因种种原因没有来到,之前说好的一个伤者亲戚,也不见踪迹。只有少量记者和志愿者坚持点燃了心形的蜡烛,旁边却站着不少的黑衣人。灯火忽明忽暗,一个志愿者拉开一个横幅,上写“723,奠,一周年纪念”。可人们一走,横幅就不见了。
去,首辅发表承诺站过的那块空地,已被铺上坚实的水泥。那个掩埋过车头的曾长过一些莲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莲花,一切都被压在地下,无声无息。 一切未发生过。没有纪念碑,一根桩子也没有立起。德国为了纪念艾雪德列车出轨事故,立下一块断墙般的纪念碑,记着每个遇难者的名字,又种下一片樱花林。日本在高铁遇难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个汉字,“命”……可中国不喜欢立记住伤痛的碑,有过的碑只是为记住丰功伟绩的碑。那个被掩埋的火车头,后来被拖到温州货运站,在一堵围墙后面,由保安守着,不让轻易接近。因为生怕触碰到记忆。 那些事无需再说。一年后的这天,云低雨细,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桥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记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号桥墩下的那个小土堆献上一束白花,点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因为固执地断定,即将进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里百无聊奈的人,正盼着抵达目的地后第一件事,饱饱地抽支烟。 然后我们就必须被离开了,因为……一路大雨,也不断接到关于北京大雨的电话。其实,北京也不会在广渠门桥立下纪念碑。多好的一个方法,人们天天开车经过这里,开始还遥遥指一下,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困在里面……再往后,新闻迭出不穷,人们渐渐地就淡忘了,人们只能去关心堵车,听着股市信息……在这个坐校车可能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尸体,购物会找不到商场出路地地方,太多类似的伤痛,人们只有用新的疤去弥补旧的疤,是最好的应激保护。 可是很想说,一个国家强大在于敢不敢于去记忆。对于国家,记忆是一种实力,对于个人,记忆是一种权利。 记忆是:1980年,温州颁发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1984年,温州由26个农民自愿入股创办全国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瓯海登山鞋厂;1992年,建设全国第一条股份制铁路金温铁路。温州是中国改革缩影,动车也是。一座会飞的城市,一列会飞的动车。所以,7.23动车事故选择温州作为终点,永远的终点,偶然中竟有一丝命运的诡异。那辆动车像一个饱含深意的动感符合,太快了,以至于没到达终点。这座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会飞的城,现在
也许明年,场面会更冷清。这个强大的国家,没有纪念碑,没有名字,只有黑超特警删除记忆的那支闪光笔。
去,首辅发表承诺站过的那块空地,已被铺上坚实的水泥。那个掩埋过车头的曾长过一些莲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莲花,一切都被压在地下,无声无息。 一切未发生过。没有纪念碑,一根桩子也没有立起。德国为了纪念艾雪德列车出轨事故,立下一块断墙般的纪念碑,记着每个遇难者的名字,又种下一片樱花林。日本在高铁遇难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个汉字,“命”……可中国不喜欢立记住伤痛的碑,有过的碑只是为记住丰功伟绩的碑。那个被掩埋的火车头,后来被拖到温州货运站,在一堵围墙后面,由保安守着,不让轻易接近。因为生怕触碰到记忆。 那些事无需再说。一年后的这天,云低雨细,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桥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记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号桥墩下的那个小土堆献上一束白花,点了一支烟插在土里。因为固执地断定,即将进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里百无聊奈的人,正盼着抵达目的地后第一件事,饱饱地抽支烟。 然后我们就必须被离开了,因为……一路大雨,也不断接到关于北京大雨的电话。其实,北京也不会在广渠门桥立下纪念碑。多好的一个方法,人们天天开车经过这里,开始还遥遥指一下,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困在里面……再往后,新闻迭出不穷,人们渐渐地就淡忘了,人们只能去关心堵车,听着股市信息……在这个坐校车可能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尸体,购物会找不到商场出路地地方,太多类似的伤痛,人们只有用新的疤去弥补旧的疤,是最好的应激保护。 可是很想说,一个国家强大在于敢不敢于去记忆。对于国家,记忆是一种实力,对于个人,记忆是一种权利。 记忆是:1980年,温州颁发了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1984年,温州由26个农民自愿入股创办全国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瓯海登山鞋厂;1992年,建设全国第一条股份制铁路金温铁路。温州是中国改革缩影,动车也是。一座会飞的城市,一列会飞的动车。所以,7.23动车事故选择温州作为终点,永远的终点,偶然中竟有一丝命运的诡异。那辆动车像一个饱含深意的动感符合,太快了,以至于没到达终点。这座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会飞的城,现在 雨还在下,最新的“韦森特”台风边缘刮了来,又离去。这个叫双屿的小镇,不为所动。它头顶那些呼啸而过的车,源源不断把各种名鞋皮具打火机发往世界各地。这个城、这个国正竭力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又试图让人相信,一切尽未发生。心死为忘,言己为记,中国且进且退,且忘且记,就是触不到的记忆,
这个国家如此强大,可一场大雨就让最大的城被淹,一场雷电就可以让最快的车脱轨。 清晨时分,城始建成。却见一只白色的鹿口衔鲜花疾奔而来,将花放在新新的城墙上,四蹄奋展,化作一朵祥云升空而去……人们说,呀,是个吉兆,就叫这城为“鹿城”吧。多年过去,城而为郡、郡而为府、府而为州。又因四季温暖,就是温州。 电台一直热烈说着温州的来历,这城自建以来光荣的大事,和叶适、谢灵运这些显赫名字。历久弥新的样子。忽然又放起这城的市歌,《会飞的家乡》。可并不见任何关于周年祭奠的消息,爱派也搜索不到。如此之近,那件事仿佛从未发生过。问及司机,他才突然想起:哦,真是7月23号了,一年前我还开车去到桥下面,好大的雷电……可他记忆的版本可能出了些问题,一会儿说死了两百人,一会儿说只有一百多人,也想不起救了小伊伊那个邵姓特警。我告诉他,官方数据是四十。他笑了笑,忽然就开始讲述这座城最近流行的两件事是:跑路、跳楼。前段时间有个城建局长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就下起了大雨,跟遥远的北京一样。大雨是秘密的好兄弟。 我们穿过一片老旧小巷时,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双屿”的名字对中国的重大意义。这个狭窄而拥挤的典型南方小镇,前店后厂,货如堆山,一张张勤奋的脸,并不关心有任何来客的到来。后来才知这是名鞋之都的基地,几乎所有温州制造的皮鞋皮具从双屿镇发往全国和世界各地……巷区尽头,杂草丛生,抬头就见一条高架桥剑一般从巨大的隧洞里延伸而出:一年前,后面那列动车刚冲出下岙山隧洞,就惊讶地发现前面桥面还停着另一列车,司机做出一生中最后一次刹车动作…… 然后,雷雨之夜,无数人在恐惧中等待,有的获救,有的在剧痛中慢慢去到另一个时空的端口。 我从未想过那件事发生在皮鞋基地的咫尺之遥,我无法把工坊的热烈和坟场的死寂古怪地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想到当站在那座伟岸的桥下,竟缺少了一部份想像中的哀恸。下岙依旧,大桥如新,一切就像用腻子抹过,跟祖国所有城乡结合部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是第168和第169桥墩中间两块补上的白水泥,像最诚实的史者刻下的疤,在提醒。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记忆,我们未知来历,不知去处,活着唯一的理由,只是记忆。可记忆居然那么难以触及。一眼望且不可有纪念碑、人名和数字,你死去,像从未降生。忽然觉得,中国人能否活着,得靠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