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操劳一生的母亲,经过癌痛折磨,经过化疗,放疗更显苍老了,原本卷翘稠密的头发,已经稀疏脱落,脸上纵横交错的纹络,宛如田野里盘综错节的沟壑,见证着时光流失,岁月的四季更迭,尘世的沧桑变幻。
懒惰,在母亲眼里是最不能容忍的, 即便是生病的母亲也是如此,力所能及的事情总是坚持自己完成。
记忆里,母亲似乎永远是村里起的最早的人。
每天,东方还没泛白,母亲已经开始打理一天生活的丰富内容。先打开鸭圈,鸡圈的柴门, 再牵出牛羊,喂食草料,撒食给调皮的小东西,鸹噪争食的鸡鸭,和牛羊咀嚼的声音,仿佛要把酣睡整个晚上的村庄,从甜美悠然的梦境中抽离。当然,首当其冲会先吵醒我们睡梦,但却赖着不肯离开被窝。
等母亲收拾完屋子,打扫完院落,迎着寒冷的晨暮,把温暖一家老小的柴火,一把一把地塞进灶膛,那噼吧跳跃的火焰,映衬着母亲慈祥的目光,闪烁着经久的光芒。那时候的我,总会觉得母亲走到那里,发丝上都会有跳跃的光线。
锅台之上,是 一口调理一家人胃口的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腾腾馨香的味道,此时,母亲的脸上是一种恬淡安然,仿佛这一锅的味道,就是她一生的坚守。
等饭菜做好,母亲便逐个唤起一家老小,然后把不算丰盛,但却味香的饭菜一一盛给我们,当然,大大的咸鸭蛋是必不可少的。我每每都幸福着,至今还可以吃到妈妈腌制的鸭蛋。
打点完一家人的事情,母亲会顶着初生的太阳,到田地开始劳作,锄草,掐顶,打药,她样样做的仔细,母亲总对我们说;种下什么就会收获什么,好坏多少,自是定数。
一日三餐过后,太阳下山,母亲就会在乡村寂寥的夜晚,伴着晕黄的灯光,一边给我们做鞋子,一边碎碎念的,给我们讲一些久远的事情,偶尔会探头看看我们的作业,溺爱的说快写完去睡觉吧。
而她手里的那根针线,宛若母亲清清瘦瘦的身影,总会翻飞穿梭到深夜,为我们缝制一双双,一件件的温暖。
在母亲的呵护宠弱下,在母亲的给予付出里,一天天,我们从不谙世事的孩童,一个个长大成人,可以独当风雨,母亲却老了,病了。
母亲病后,我们兄妹为了让她安心养病,便不让她做任何事情,我也辞了工作,留在家里照料她的生活起居。母亲却觉得,她拖累了我们兄弟姐妹,觉得我们不再需要她了,便不再积极的配合治疗。甚至不肯吃药,任我们怎样劝说,母亲总是说,她活着有啥用呢。
远在外地的姐姐,也在电话劝说母亲好好吃药,并且对母亲说;她快生了,是双胞胎,小孩的棉衣棉裤也没有人会做。
母亲一听,来了精神,催促我去街买来布料棉花,竟然一下子给姐姐的两个孩子,缝了四套棉衣裤,并且开始按时吃药,按时去放疗,说等姐姐回来给她带孩子。
我顿悟,母亲一生已经习惯了付出和给予。于是,我和和侄儿一起对母亲说;我们吃不惯外面买的咸鸭蛋,我们想吃她做的水饺,想吃她做的面条,想吃她做的一切食物,(当然,每次都会帮着母亲做好)想穿她做的平地鞋,母亲对于我们的索取,自是欢喜应允,尽力满足,她对邻居说;从小都这样,都成大人了,还得我张罗做给他们,脸上却是满足,欢喜的笑容。
嫂子也都对母亲说;她们都不会做针线,等将来她们有了孙子,还等母亲做棉衣裤呢,母亲直说现在的年轻人笨,说嫂子们笨,脸上却盛开一朵花。
母亲,母亲,母亲,原来您的名字叫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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