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中,猫是神秘,优雅而可爱的,从童年记事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里都有猫的影子,而我对于它,曾是到了痴迷的程度。
我家当时住在母亲单位的宿舍里,记忆中那是一排低矮的房子,傻乎乎地趴在那里。那时候女孩子很少有什么布娃娃和玩具之类,常常跟着哥哥,玩弹玻璃珠,偷摘斜坡上的龙眼,手上脚上沾了一堆姜黄的泥土回来。
后来,家里开始养猫了。到我家的第一只猫不算太俊美,毛发是暗灰色,身材细瘦而不干瘪,“喵喵”的声音细声细气。它很羞涩内敛的,看到生人就倏地会闪开。吃的时候,也是腼腆地低着头,那模样是小心而珍惜。我抱它时,它就软软地,乖巧地趴在我的臂弯时,有时会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你,好像很开心满足,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记得家里养过一只叫“莎莎”的猫,毛发金黄,在阳光下还会闪着金光,它眉清目秀,红鼻子,绿眼睛,腹部丰腴,走路婀娜多姿,在我们那大院里,它像个出众的小明星。可它又是乖巧优雅的,洗脸的时候一丝不苟,专心致志;吃的时候不慌不忙,心无旁骛,真是做到了食不言语,淡定从容;偶尔享受了美食,它会突然忘了矜持,摇头晃脑,口中还叽里咕噜地忘乎所以。
它喜欢傍着人,依着人,常常用头亲昵地蹭着我的脚,像是撒娇,有时就索性直接跳到身上,不声不响地躺在我的腿上休息。它这样的缠人,我都不会觉得有过分的亲狎而烦它。它也有个性,会摆谱,唤它时会故意慢腾腾地踱过来。我特别喜欢逗它玩,扔个乒乓球给它,看它的小小圆圆的脑袋在那随着球的蹦跳像小木偶一般上下摇晃;或者扔个线团在地上,它用前爪又啃又拽,好奇地追着跑。——它眼中的世界总是那么新鲜又好玩,时时感受着生命的欢乐。
在家的时候,我喜欢抱着莎莎。它胖胖软软的,多象那时候的我。白天它安静睡觉的时候,我就在它身上尽情施展自己的创意:用小花帕包住它的头,这样看它的脸更俊秀了;用大一点的毛巾裹住它的身,这样一来,它也有自己的衣裳了……母亲说我是在折磨它,我却振振有词地争辩:猫也需要这样的。想来是这样的吧,一个人若专注于某一事物时,就会发现当时的自私或者高尚显得多么突出。爱就像是雕印机,在雕铸对方的同时,也在雕铸着自己。懵懵懂懂的我当时也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理想——当一名兽医。
我与莎莎的亲昵到了腻腻歪歪的地步。白天的戏耍还不够,连睡觉也要它的陪伴,这样的荒唐举止在家是被绝对禁止的。在母亲看来,我是个不爱干净的孩子,她整天与消毒水打交道,认为猫身上有细菌的,白天我与莎莎玩在一起已够容忍,再和它一起睡觉简直是不可理喻了。可是我当时像中了邪似的,有个寒冷的冬夜,偷偷把它抱到床上,怕被大人发现,就将其藏在被窝里,相安无事就睡着了。可是莎莎睡觉时像人一样打鼾,呼噜呼噜的响声让母亲发觉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把它赶走,无可奈何地叹气:“这孩子,是着了魔了。”……我们搬家了。家宽敞了一些,我长大了,有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青春的时光是沉默和胆怯的,常常伴着莫名的惊奇,烦恼和无端的喜悦。不变的是,我的生活里,一直有猫的陪伴。
在我记忆中,是有这样一幕的:没有月亮的晚上,天空晶莹而清脆。室外昏天暗地,树木隐约的影子在玻璃窗外轻轻晃动。安静的时候,时间也仿佛一步一步地从心头踩过。台灯下,我安静地做作业,猫不惊不扰地慵懒地卧在那里看我……与猫相伴的时光,是那么柔软而清晰,连小屋也变得明亮而滚烫了。
而我也相信,世间是有这样一种热爱的。它源于美,源于柔弱而产生的心动,源于渴望,也源于禁止。猫的目光如水,眼神清澈,幽幽地望着你。它的容颜紧凑明艳,它的目光如此抓人,这么精致撩人的美如何不让人心动;当它无助地望着你时,你会觉得它与人一样,是害怕是孤独和寒冷的,它那么柔弱无助,你看了会忍不住想把它搂在怀里,温暖它;它像人一样地睡觉,洗脸,它像人一样地呼吸,那么小心翼翼和蹑手蹑脚,也像人一样在静静地注视我。它与人的差别似乎仅仅就是没有语言,可是没有语言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不爱它呢?
再后来,哥哥到外地读书,谈恋爱后也不忘揶揄我:“以后,谁要追你,一定得巴结我,得知道你这个癖好……”“嗯,那是当然啦。”
很多故事中的开头第一句总是“从前有个国王”,接下来便有五花八门的续集。我与猫的故事,却没有持续精彩下去。从读书到工作,偶尔的回家,似乎不断地在融入什么,又好像慢慢地淡漠了许多事,许多的爱好,对猫的那种痴爱似乎也慢慢地淡了。离家的日子,很少因为想念去梦见它,也没有因为不想念它而不去梦见它,更是少与人提及自己曾经的种种深刻热爱。直至终有一日,知道自己是要当母亲的人,不该再接触小动物,似乎是从那刻起,毅然决然地彻底地戒了爱猫的瘾。我想这里无关乎太多的“责任”,如果有,那也是个借口,更多的,也许是——是所谓的“人老情也老”吧,或许是,还有其它原因吧。谁能把世上的事都说个明白呢,世上很多事是想不明白,也说不明白的。总之,我对于猫的十几年的热爱,从欢悦的春天转到了寡淡的冬季……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永恒是一种稀缺的美好,无常才是人生的常态。即使一场轰轰烈烈的热爱,也有可能草草收兵,不了了之。想来我也如红尘中的多数俗人一样,薄情而决绝,无法常驻于某种情绪和某种爱的热度,乃至某种失落。
记录的原因各种各样,有一种是因为怀念。怀念源于逝去,尽管它异常美丽。当一些飘忽的情绪飘过之后,哪怕那已经逝去,或者被你悄悄收藏,总是一种美好纯粹的念想与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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