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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心情有些凝重，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奶奶慈祥的面容。年迈的她从一缕缕炊烟中走来，用树枝般粗糙的双手，拍打掉粘在青布褂子上的粉尘和草沫，拢了拢略显凌乱的白发，然后静默地站在老屋的矮檐下，像一只在窝旁守候的老母鸡，充满期待地眺望着村前的羊肠小道。时间是三十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利用暑假，父亲带着我回老家探望奶奶。坐了一夜的火车，半天多的长途汽车，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旱路。沿途的河沟里蛙鸣声此起彼伏；路旁的树荫里知了声鼓噪不止；绿油油的田陌上飘渺着一层薄薄的雾一样的炊烟，那味道有些辛辣、刺鼻。走到村口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天边刚好燃起了绚烂的火烧云，整个村庄沐浴在金灿灿的余晖中，静谧、详和而又近在咫尺。父亲指着不远处一座冒着清清炊烟的农家小院说：瞧，那就是奶奶家。
在夕阳的微风中，在飘散着几缕炊烟的院落里，奶奶柔柔地喊一声：开饭喽！那极富磁性的音韵悠悠扬扬，若唱歌一般格外甜软、轻柔。
奶奶做的是白面烙饼卷鸡蛋，饥肠辘辘的我吃的是格外香甜。父亲说：这是奶奶的拿手饭，也是他小时候最爱吃，最想吃，却很少吃的美食。父亲小的时候，家里穷，人口多，粮食老是不够吃，在正常年景的大部分时间里，一天三顿几乎都是五谷杂粮与青菜熬制的调和稀饭，或是杂汤面。所谓的杂汤面，就是把青菜土豆或是萝卜切成小快，放一点油再搁上点盐抄抄，倒入大半锅清水熬成汤，里面下上少许杂面做的面条，清汤寡水的，往往是喝了个肚皮溜圆，感觉还是空落落的。如果碰上歉收的年景，连杂面汤也很少吃，也只能以菜糊糊果腹了。每每到这个时候，奶奶总是默默无语，或是暗自地轻叹一口气，仿佛有说不出的苦衷和道不尽的忧愁。
当然，奶奶也有快乐的日子，那一定是粮食丰收或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这时奶奶会大显身手，给一家人做上一顿丰盛可口的饭菜。饭菜上桌时，奶奶便会兴奋异常地大声宣布：开饭喽！开饭喽！看着一家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奶奶却很少动筷，而是凝望着家人，嘴里喃喃地说：要是天天这样该多好！
可惜，奶奶没有等到这一天的来临，带着她最美好的愿景、带着她最朴素的祈盼、还有对子孙后代的无限爱怜早早地离开了我们。现如今，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情况早已成为历史，或是作为苦涩的记忆依稀残留在上辈人的心底深处。现在的生活条件如此之好，是奶奶那辈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也许是心有灵犀，生活中我常常能够感觉到，冥冥之中，总有一双慈爱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我们，那一定是奶奶，看到她的子孙们无忧无虑地快乐生活，奶奶的上天之灵也一定会十分欣慰，她老人家的心结得以释然。
“又见炊烟升起……”每每听到这首优美的旋律，都恍惚地觉得，有一缕缕绵绵的炊烟在眼前袅袅地飘逸起来，那淡黛色的烟雾里，满是最普通最平常的人间气息，炊烟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质朴而久远，温暖且淳香，让人莫名的感动，还有些许淡淡的惆怅，眼睛里也禁不住一阵阵潮湿，依稀看见我那苍老而慈蔼的奶奶，正站在老屋的矮檐下，站在一缕缕炊烟的背景下，远远地望着，暖暖地喊着她的子孙。
那炊烟，我想，该是奶奶生命的光环吧。它伴随着奶奶走完了坎坷的一生，给子孙们的生命铭刻下深深的烙印。那炊烟，曾经是华夏大地上最久远、最普遍、最壮观的人间烟火，是千百年来无数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繁衍生息，与命运抗争的原生态景观。在各种高效、清洁的能源取代炊烟的今天，还没有哪一种能源能像一缕缕充满诗情画意的炊烟，注入了人们太多的情感，让人难以割舍，它见证了我们这个民族生生不息、血脉传承的历史，自然而然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积淀在记忆深处，永不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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