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买下《滚滚红尘》,是因为它是三毛最后的一部作品也是唯一的一部电影剧本,更因为知道书中的主人公影射的是张爱玲和胡兰成。
也因为是剧本,电影又在很多年前曾经看过,因而,一直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来读,只在买下时随手翻了翻就放到了书架上。今天,下雨,人又不舒服休息在家(生病和下雨总成为我偷懒的理由),躺床上无聊又将它拿起,看过几页之后就再放不下,几次泪流满面,沉浸在那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中。后意犹未尽,又从电脑上找出电影来,再一次重温。
——写在前面。
母亲早逝,与父亲又不合,因“初恋事件”被囚,使沈韶华成了一个靠文字来发泄人生无奈的人。
替日本人做事的章能才,因为韶华的文字而产生想结识她的“失控”。从不轻易见人的韶华,因为觉得他拜贴上的毛笔字写得不错,见见也无妨。他们就这样相识了。
小小的一个泥老虎,轻易就融化了她心头的坚冰。随手就可以用金戒指打赏送信人的韶华,从来就没有金钱方面的概念,却因一只泥老虎而欢喜得忘形,只为“妈妈曾经给买过这样的一只”,只因感激他的细致“你文中提到过”。女人所要的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一份被重视和骄宠吧?
二十世纪的四十年代,是时局最动荡不安的乱世,人能活着,已属不易,感情似乎是件奢侈的事,可偏偏他们因为彼此懂得而爱上了。
韶华爱得纯粹,不论他是什么身份,也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包括最好的朋友月凤的质问,于别人,他或者有多种的称谓,而对于她,“他只是我爱的男人”。
然而,他们即使是在爱情中沉醉时,仍不能感觉到安定感,——他们没有未来。
韶华光着脚踩在能才的鞋上,在阳台上相拥共舞,旁若无人的宁静,深深望见对方的眼眸,红色披肩下深情的吻……
多希望时光就此凝固,将这一刻定格成永恒。管他世事难料,管他命运多舛,我只要这片刻的安宁,在你的怀中沉醉。
可是,走得最急的总是最好的时光。
“现世安康,岁月静好”原是太美好的愿望。
能才的汉奸身份让他随时得选择远离,他终于没有接过韶华那大红的“八字命书”,因为他担当不起这另一份生命的重托。他们只有现在,他只能说“让我们记住现在的每一时每一刻”。
人生总是很讽刺,住处的街口,韶华正在给能才打电话,口气里满是娇憨和甜蜜,看到以前的恋人小健和他怀孕的妻子走过。
手上曾经为他自杀留下的疤痕还清晰,心却已不再悸动了。只剩下故友重逢的喜悦,只是握手寒暄,然后含笑看着彼此再一次远离。
曾经是那样地疯狂呀,曾经是那样的刻骨铭心,那个曾经被几个人拖出去时喊着“我一定会再来的”的人没有再来,那个曾经以为没有他宁愿死去的人再爱上别人时同样是以生命来爱。
原来,时间和距离从来都是感情的大敌;原来,一些曾经执着的东西,就在我们的执着中,慢慢就变得不再执着。
时局动乱,连空气中都透着令人不安的阴沉。离别在即,韶华拿起一个梨,用小刀一块块地切着,凄楚地对能才说:我们一起来吃生梨。生梨——生离,生别离! 那当算是人世间最为痛苦的事吧?——两个深深相爱着的人,从此只能各分东西,从此只剩那撕心裂肺的思念。
日本投降之后,能才开始了四处逃亡的日子。
为了他,曾被千夫所指,遭人欺负,但一得知他的下落,韶华便毅然抛下一切,万里情奔寻了去。可谁料想,能才终还是负了她,此时的他已有了另一个她,他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伤心欲绝却不恨他,唯独难过的是:“你怎么可以对她也说了曾对我说的话?”——“你这个傻瓜”是能才第一次拥她入怀时对她说的。
如梦人生芳心碎,空对落花清泪垂。
没有了他,她的生命再无生机,幸好还有友情,还有那个与她个性不同却又同样对爱执着的月凤,只有她是真正将韶华放在心上的人,她们也是彼此精神上的依赖。
月凤自称是“感情动物”,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整天说说笑笑,实则敢爱敢恨,一生都在追随着她的爱。
为了爱,月凤敢用生命来冒险,在去参加集会前,韶华问:“有没有危险?”她说:“我们女人碰到心爱的男人,就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韶华:“为一个男人掏心掏肺的,值不值得?”她惨然地笑:“可是,我们女人若不把心掏出来,就不能活呀!”
下着血雨的静夜里,有月凤飘忽的声音在回荡“他把他的心给了他的梦,我把我的心给了他。”
几度分分合合,几多爱怨交织,月凤与小勇终于再不会分开,他死在他追求的梦里,她死在她追随的爱中。
无情何必生斯世?多情终需累此生。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那个心高气傲的女子终于为了生存与那个她一直看不起的余老板在一起。
奢华的餐厅外,闪过那个熟悉的身影,韶华丢下余老板追出去,本想恶狠狠地奚落他,可看他落魄的样子,那些为他所受过的罪,那心头堆积的委屈和怨恨,在那一刻全放下了。仍忍不住抬起手轻抚他历尽沧桑的脸,泪落了下来:“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始知,爱就是最彻骨的疼惜!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因为爱,那样清高自恋的一个女子,可以变得机智勇敢,为开脱他做出泼妇的样子与另一个女人撕打。
因为爱,可以将生的机会让给他。只有一张船票,决定的却可能是生与死。
这码头人潮中的一放手,既是生离,也是死别。此去,就是天涯,此去,今生再无见面的可能。请再多看我一眼,用你的脑海为我“照相”,请记住我今生最后的容颜……
缓缓离岸的船,岸边无力地挥动的手,两双绝望的泪眼……
银屏之外的我与他们,同样的泪流满面……
戏里,多年之后,茫茫雪地上能才一个人伫立,缅怀着那再也找不回的韶华,嘴里喃喃的说:我连句我爱你都不曾说过。
——可是,说了又如何呢?
戏外,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天生一身艳骨一片冰心的张爱玲,半生繁华,半生零落,在她看来,所有前尘不过是一出出不真实的皮影戏,所有人生不过是一袭里面爬满虱子的华袍。她像只孤鸟,将自己幽闭了,最后孤独地客死他乡。
银屏上当年的一对璧人,他们的爱情曾羡煞多少人,却也没逃过劳燕分飞的下场,只在尘世间留下一段让人扼腕叹息的传说。
秦汉老了,林青霞另嫁了。当年那个笑得无邪、几分青涩的张曼玉,经岁月的洗礼修练成妖,沉淀下来的是别样的美丽,让人不得不相信,有一种女人是可以在不同的年龄阶段都有不同的风采。只是她的感情仍载沉载浮,无法着陆,但依然愈挫愈勇,依然相信爱情,依然如她所扮演的月凤那样选择做“爱情动物”,也如剧中的韶华一样,每一次都爱得认真,每一次都爱得投入。
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醉落魄/一斛珠
——苏轼
分携如昨
人生到处萍飘泊
偶然相聚还离索
多病多愁,须信从来错。
尊前一笑休辞却
天涯同是伤沦落
故山犹负平生约
西望峨嵋,长羡归飞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