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场雪,像等待一场期盼已久的重逢。
中午的天灰蒙蒙的,云层很低,风也刮出声音来,雪花星星点点的落下来,不久就变得稠密了,细小的雪粒演变成一片片的鹅毛的形状,漫天飞舞,天地一片苍茫,一片静穆。
倚在窗前读萧红的《呼兰河传》,她写道:“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严寒把大地冻裂了。”读着,思绪就跑得很远,跑进那些冬季的苍茫里。
妻到阳台里去搬刚刚有了淡粉颜色的三角梅,说:“下雪了,别把这花冻了,它刚要开呢。”
今年的冬天,雪来的早,觉得还没有准备好,好象最后的叶子刚刚离开枝头,田野里的田鼠还没看见影子,农民卖粮的车还没有排成长队,可这洁白的精灵就从天上飞来,落在田野上,楼房上,街道上,人的身上,脸上。如洁白的羽毛一样的飘下来,优雅的旋转,洁白盈瑞,晶莹剔透。落光叶子的树上,挂满洁白的毛茸茸的树挂,路旁的低矮的松树堆满蓬松松的雪球,大风一过,簌簌而落。
喜欢“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这句,陶醉于大雪弥扬,雄心膨张的画面,铮铮男儿身,枉了一腔豪情。
前些日子和农民朋友聊天,他们说:今年的秋雨很少,虫卵密度很大,今冬真需要几场大雪啊,不然来年的墒情很难确保。就想起“瑞雪兆丰年”来,看着这飘飘洒洒的大雪,也许农民朋友焦虑的心情会稍稍有些释然吧?住在城市里,落雪一大,会听道很多抱怨,就觉得他们离土地,庄稼,粮食太远。
我总认为雪是属于孩子的,雪是他们的好伴。看他们快乐的在雪上奔跑,撇着雪团,笑声和着雪花飘到我的窗前。一个父亲领着孩子在堆着雪人,他们用黑色的核桃作了眼睛,一根红色的胡萝卜当了鼻子,两个啤酒瓶做了胳膊,就想这样落雪的日子是需要喝点酒的,有一点微薰的醉意看雪,横横竖竖都蘸满诗意。
自然的想起很多童年的记忆,关于雪的。那时在农村的祖父家,早晨祖母一定烙几张发面饼用干净的布包着,再用盆扣在炕头上,等我玩饿了吃。放风筝,在那广阔的白雪皑皑的野地里,奔跑,一会就看见一个越来越小的蜈蚣在天空中摇曳,做个大的,居然能拉动爬犁;去扫了一块地,拽着大筛子去扣鸟,躲在柴禾垛的深处,等啊等,会冻出鼻涕,脸上会冻出紫红的花朵,可是眼睛还是目不转睛,麻雀最奸从不上当,只有那些傻傻的山鸟才为了食亡;还喜欢和小朋友去山上,看洁白的雪上的动物的足迹,会兴奋的猜测这个是山野鸡的,这个是黄鼠狼的,他们说这个是狼的,我就怕了,我知道狼会吃小孩的,
童年的记忆就如同这雪花,融化了,握在手里,有一点凉,有一点暖。
莫怪世人容易老,青山也有白头时。
那滚动的雪球呢?那摇曳的风筝呢?那快乐的雪人呢,那些关于雪的快乐呢?一点一滴都随着雪花融化了,远离了,就象这岁月,远去的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只在这坚硬的心底留下一些偶尔清晰或苏醒的关于雪,关于岁月,关于生命的美好记忆。
记得去年冬天和女儿上街,女儿在雪地上边走边滑,快乐又轻松的样子,就想到三十年前的自己,不也是这个欢快的样子吗!可现在呢?女儿说:“爸爸你要慢些,我来搀扶你。”我当然不服,谁看见我心虚虚的呢,可一个趔趄告诉我再不是当年了,心里生出一种无奈又温暖的感觉,觉得深冬的季节是属于孩子的。
雪依旧簌簌的落着,我清晰的听到了它温暖的声音,人说冬是季节的年轮,难道不是我的吗?
夕阳渐落,西天渐朗,我看见温暖的阳光给道路、楼房镀上一片金黄,雪也成了金黄的羽毛,弥漫在四野,扬扬洒洒,给人一种童话的境界。含着一种愉快,读雪,多么优美的一篇散文,我把它读成有声的季节。
倚着阳台里的窗,捧着一本发黄的文字,静静听雪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