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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榆树下的小院

[db:作者]  2019-01-21 00:00:00  互联网

  屈指算来离开那座居住了17年的小院已经8年了,但小院里的往事如同春日里的榆钱,不时飘落在记忆的峡谷,引起美好回忆。我于1984年10月搬进位于哈尔滨市南岗区黑山街的一座普普通通小院。小院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长着10余棵一抱多粗的大榆树。每到春季,枝头就会密密麻麻长满串串的榆钱,几天后,榆钱就会变黄并随风飘落,树叶就会随之挂满枝头,鸟声啾啾、浓荫如盖,遮蔽着小院。因此无论盛夏天气怎样炎热,小院里也清荫一片。老大爷们坐在树下抑或楚河汉界,中原逐鹿;抑或南朝北国,谈古论今;大娘们则在树下择菜、编织毛衣。遇到雨天,雨点击打着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营造出“山抹微云无墨画,竹敲秋雨有声诗”的意境。小院成为闹市里一方清静的世外桃源。刚搬来时,小院的中间还有几座平房,居住着几户人家。其中一家姓刘,有个美丽乖巧的小女孩叫刘璐,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睫毛,清脆的嗓音,十分惹人喜爱。当时我女儿也正是和刘璐相同的年龄,就经常和刘璐等孩子们院里院外嬉戏玩耍,有时天黑了孩子忘了回家,刘璐的奶奶就会在苍茫的暮色里呼唤道:“刘璐快回家,刘璐快回来……”后来平房动迁,这几户人家不知迁往何处。在平房的原址,建起一座门球场。小院所属的上级单位省某厅局一些退休的老干部就会经常身着运动服聚集在这里举办门球赛,于是为小院增添了一道风景。

  小院中心的大榆树下,有一间红砖小屋,是大院的警卫室。里面住着心宽体胖的张大娘与老伴。老两口都是退休干部。张大娘负责大院铁门的开关。每到晚上10点左右,大娘就会将人们、及车辆出入的大门锁上。清晨,当人们还沉睡在梦中,听见当啷一声,那准是大娘准时将院门打开,以方便住户出行。由于张大娘的认真负责,小院治安情况良好,从未发生偷盗抢劫等现象。前几年,门卫小屋旁,还有个自行车棚,院内的住户晚上可将自行车停放在里面,大娘便用一根铁链将所有的自行车锁上,这样就保证了安全。后来由于院子里的小轿车越来越多,按照京剧《沙家浜》里匪军司令胡传奎的话说:鸟枪换炮了。因而自行车棚被撤掉了,代之以轿车停车场,每辆车每月停车费好像5元钱左右。张大娘夫妇共育有三子一女都居住在院内。上世纪80年代中期长子买了台车租车拉出租。一天,娘俩在院里居然吵了起来,原来儿子认为老娘负责大院的管理,自然就可以得到照顾,免收停车费。孰料大娘硬是不准。大娘的理论是无论是谁,只要你停车就得缴费,纵是天王老子也一视同仁。无奈,儿子只好乖乖作出让步才结束了这场战争。大娘不徇私情的劲头令人竖大拇指。后来,大娘体弱多病的长子病情加重,不久就离开了人世,遗下的孤儿寡母经常得到大娘的周密照顾和接济。生活得很好。儿媳虽属年轻丧夫,但一直没有改嫁,专心扶老携幼,后来找了一份工作,自强自立,其志可叹。别看大娘铁面无私,但其实是属于暖水瓶型的——外冷内热。遇到谁家有事求到她一定有求必应。许多双职工家庭上班后,就将自己家的钥匙交给大娘,她都欣然接受。特别是当院里的孩子们贪玩很晚不回家,她就会假装生气地予以呵斥,看到张奶奶生气了,孩子们就会乖乖地悄悄回到自己家中。在我居住的单元,6层楼每层四家,一共有24家。我家在三楼。一楼,姓李,二女一儿。大女儿早早就出嫁,好像夫妻关系不睦,女儿经常回到家里哭哭啼啼。儿子老实厚道,性格内向,无工作,但娶了个漂亮能干的农村姑娘为妻。小夫妻俩没孩子,妻子就利用自家的临街房间开了间干洗店,自谋职业,虽是小本经营,在小夫妻俩的精心经营下,生意很红火,小日子过得很温馨。小女儿读书不太用功,好像读到中学就不念了,后来也不知去那里了。有一天忽然衣着光鲜,插金带银,手提肩扛、神气十足回到久别的小院,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走回家门,那神态犹如斩关夺隘的穆桂英得胜后班师回到山寨。身后跟着一个体态肥胖年龄比她大许多的中年人。院里的人们都很疑惑。后来才得知,这些年这个女儿独自去南方打拼,领回来的中年人是她的佳婿,据说很有钱,在南方有几家公司。二楼也姓李,是坐地户。母女俩,找了个倒插门女婿。女婿中等个,朴厚老实,工作在松花江边码头某装卸队,无论风天雨天都要蹬着自行车去单位,车后座总是插着一把大板锹。后来单位不景气,下了岗,为了生计在某纯净水厂送水。在好多年前的一个傍晚,这女婿忽然来我家敲门,我开门后,这女婿告诉我,说我家的卫生间漏水了,已经“殃及”他家。我立即到他家一看,果然他家的卫生间里正滴滴答答地滴落着水珠。而且晾在卫生间的衣物都已湿透。我感到很过意不去,连连致歉。但这女婿却很宽厚地说没事没事,谁也不是有意的。那态度令我感动至极,至今想起来仍心存愧疚。在我的楼上,住着一对工程师夫妻。夫妻俩都姓章,我分别称之为章哥、章姐,都是工农兵大学生。夫妻育有一子。丈夫话语不多、脾气耿直、不善阿谀,空有一身本事难以施展,在单位郁郁不得志。恰巧改革春风浩荡,能者顺势而上,章哥便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去深圳下了海。由于有学问、懂技术、善经营,果然如鱼得水,如鸟出笼,不但自己办起了工厂,而且顺风顺水,效益十分可观。在我的印象中刚开始时,每逢年过节,章哥还能回家和妻子同享天伦之乐,后来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给我的感觉是即使春节回来了,也是没等“破五”就买机票匆匆南下。大家都隐隐预感夫妻的关系出现了问题。后来果然大家的猜测得到验证,据说丈夫在南方与一女合伙人日久生情,在外面有了新家,所以对人老珠黄的妻子就不感冒了。不知是由于更年期还是精神打击太大,章姐变得爱絮叨,且好生闲气。一天傍晚,我和家人正在吃饭,忽听暖气管发出被敲击的声音,一连几天依然如此,我很疑惑,但也没在意。不久在院里碰到章姐,她告诉我,暖气管发出的声音,是她敲击的。原来她家楼上住着姓古的人家,有一男孩正值上中学,活泼好动,闲来无事经常在卧室里拍篮球,楼下的章姐听到后,很心烦意乱,便以敲击暖气管作为回击。我很担心长此以往会引发“战乱”。果然一天傍晚,我听见楼梯上脚步混乱,人声嘈杂,我放下饭碗,出门一看,原来是章姐正与楼上的邻居唇枪舌剑,由于章姐伶牙俐齿,针锋相对,5楼的古姓娘俩理屈词穷,处于下风,便恼羞成怒,摩拳擦掌居然要教训章姐。为防章姐吃亏,我与妻子强行将她推进家门,然后对楼上的邻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避免了矛盾升级,伤及邻居感情,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吗”。在我的“斡旋”下,终于避免了一场“战事”。事后,章姐专门来我家表示感谢。由于丈夫多年不在家,儿子缺少父爱,疏于管束,学习不用功,在高考时成绩十分不理想,只能去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就读。章姐“恨铁不成钢”每次见面时都会提及此事,进而愤愤不平。后来听说孩子还没毕业也去了南方,在他父亲的企业就职。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相信小伙子能够找到自己用武之地的,但愿能够事业有成。我从2001年搬离这座居住了近17年的小院。有几次在上下班的路上,遇到四楼的章姐。看到章姐已是满头华发,婚姻的不幸使她过早地呈现出老态,不过还是那样健谈,几次与我谈起小院里的从前。还告诉我谁家还在小院居住,谁家由于孩子在开发区买了大房子,已经乔迁了。闻此,我不免生出“小院依旧,邻居已非”之感。转念一想,这也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毕竟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吗。但愿曾经的往事还能留存于记忆里。临分别时章姐也没有忘记提醒我,等女儿结婚时一定告诉她来喝喜酒。章姐还告诉我,看门的张大娘卧病在床多年,一直由老伴和寡居多年的大儿媳照看着。与一楼老李家对门的一对老夫妻姓游,我们大家称之为游哥游嫂。游哥是某机关的退休干部,游嫂一只手有残疾,无职业,据说是二婚,听邻居说游哥与前妻也育有子女,不过不经常来往,所以与楼里的邻居们不很熟悉。游哥与游嫂的儿子自幼学习好像不怎么样,但喜欢舞枪弄棒、练习武术。不过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他在黎明的树下有模有样地操练,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水浒》传里的人称“九纹龙”的史进。或许由于过于“尚武”,荒废了学业,这孩子没有进大学,也没有固定职业。为了不耽误他娶妻生子,后来游哥游嫂将居住的屋子腾出来,并请来泥瓦匠改成门市,开了一家小吃店由儿子经营,也算自谋职业。有时我路过饭店门口,看见此时游哥的儿子发福得像《水浒》传的里蒋门神一般虎背熊腰,天热时袒露着膀膊不时在饭店进出,我想面对此状,如果哪个顾客还敢上门就餐不是艺高胆大也必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小院另一栋口的一楼,住着一张姓人家。大儿子虽是高位截瘫,但自幼苦读,钻研书画,经过多年的勤奋研修,果然练的技艺高超,画得一手好画,据说多次在省市级书画展览会上获奖。小院里的人都尊称他张老师。张老师修养颇深,待人谦和礼貌。无论见到大人小孩,都会友好地笑笑。前些年,在附近的小学校租的教室教授书画课,无论风雨阴晴,总能看见张老师自己摇着轮椅去学校上课。也是老天不负苦心人。虽然张老师身有残疾,但终能打动女孩的芳心。后来就看到有个身材窈窕、皮肤白皙,戴着眼镜的秀气姑娘,推着张老师出入,院里的人都夸张老师有福气。后来张老师就地取材,也将自家的住屋改成临街的门市,挂上“书画美术学校”的牌匾,为社会培养书画新人。住邻居时,我曾想向其讨一幅字画以补白,后来觉得虽为芳邻,但毕竟无甚交往,不能贸然叨扰,遂打消了此念头。

  不觉人到中年,渐生怀旧之心。一天上班,我故意绕道路过小院门前,好奇地从小院里走过,看看有无变化。那间小红砖房似乎好久已经没人住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头挂在门把上,好像是封锁着岁月峡谷中一叠尘封已久的往事。只有那几棵大树似乎比以前更加挺拔茂盛,给小院播撒着浓浓的绿荫和勃勃生机。一阵微风吹过,几片树叶旋舞着飘下来,落在记忆的河面溅起层层涟漪,折射出难忘的从前……

  心里不由得说:曾经的邻居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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