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又快到岁末年终了,每到这个时候,总是非常怀念我的姥姥,因为我美好的童年是姥姥陪我度过的。思绪顺着时光倒流,记忆里永远有那么一片地方,阳光柔柔的,把回忆的色彩照成了朦胧的蓝灰色,是儿时华北平原农村房墙的颜色,灰色是房顶的颜色,很沉稳,吸足了阳光的热量,散发着阳光的香气。
我能回忆起的最初的人生记忆,就是姥姥家的土炕、土砖墙、每天广播的小黑喇叭、大门洞……在还记不住自己几岁的年纪里,独自出去玩,我却从来没有迷失过回家的路。那个时候,我的家,就是姥姥的家。
我是文革期间出生的,这种背景下的生活,本来可能灰白,我却在姥姥家活得温暖且有滋有味。那时,姥姥家里生活着这样一些人:姥姥、2个舅舅、一个小姨。姥爷已经去世。我们一家三口,后来我又添了1个弟弟,2个妹妹,变成一家6口。也算是一大家子人。
我从有记忆起,就跟姥姥住。那时冬天虽然没有暖气,但冬天的记忆是温馨的,甜蜜的。姥姥屋里生一个连炕的灶台,一个连炕的自砌火炉,只要做饭、烧水就会有热的烟气熏烤土炕,所以晚上炕很温热。
晚上封了火,她总在炉口周围烤几片馒头或玉米面饼子。第二天早晨,准会烤得焦黄,散发着喷喷的香气。我常常睁开眼伸手就拿馒头片,先吃一阵,吃得被窝里、枕头上都是小碎渣。然后我起床,姥姥一边收拾炕,一边拿着笤帚把被褥里的碎渣渣慢慢扫干净。
最让我难忘的还是烤红薯,姥姥用铁盆把洗好的红薯扣到火炉上,第二天一早就能吃到焦黄透香的烤红薯了。真的很好吃,至今记忆犹新。现在吃到的感觉怎么也比不上当年姥姥的手艺了。
夏天,看着一只只燕子飞进飞出,姥姥给我讲,攫燕与巧燕的区别,巧燕爱干净,不随便往屋里拉屎,别学攫燕,学巧燕。最热的时候,她屋里挂一顶满炕的大蚊帐,跟一间小屋子似的。灯光穿过蚊帐,有点昏暗。姥姥摇着一把蒲扇,摇着淡淡的凉风。在这凉风里,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在这凉风里伴随着一个个好听的故事悄悄睡去。
我最初的人生,就是姥姥口中的传说。姥姥能把各种传说讲得像真实的生活,她给我讲许仙和白娘子,讲“追鱼”,还有各类小狐仙的故事。她娓娓道来,有声有色,让我觉得许仙救小白蛇的地方就在村东割草的地里;而“追鱼”里的鲤鱼精则是生活在村西头的水洼里。狐仙生活的地方也很确切,村北有一个大土包,姥姥说狐仙就住在那里。她说,早年间,狐仙跟村里的人还互通来往。村子里谁家办红白喜事,桌椅碗筷不够用,跑到大土包前去报个数,第二天,大土包前就会如数摆出那些东西来,由人搬了去用。用完了再还到土包跟前,到晚上,那些东西自动就消失了。后来,有人贪财,借了东西不还,狐仙慢慢地就不再跟人来往了。言而无信的人拖累了所有人的信用。……多少个漫长的夜晚,我都是在姥姥这种善有善果、恶有恶报的故事里,带着遐想睡去。心里常常怀着一份向往:我要当好人,我要行好事。觉得这样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许仙那样的人,遇到美丽的蛇仙或狐仙。能遇仙一定是很美丽的事情。
讲的最多的是八路军和小日本的故事,那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讲小日本如何残害百姓,如何当众对抓获的八路军共产党“压杠子”、灌辣椒水、用铁丝穿锁骨……讲八路军如何能吃苦,如何帮助老百姓,如何机智勇敢,在漆黑的夜晚去鬼子的据点“摸炮楼”、抓俘虏、缴机枪……
她还讲我的淘气、我的可爱。我跟着她一起嘻嘻哈哈地笑,明明在听自己的事情,那感觉又像在在听别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