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大姨之后,外公婆为了养个儿子,五年内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眼看着外婆的肚子再大起来,腹中胎儿也男女不明。外婆临盆的那几天,外公竟在一次意外中断了双腿,倘大的一大家子顿时像塌了天,照顾外公婆的担子自然落到年仅九岁的大姨身上。就在那时,母亲诞生了,像专为大姨而生的五妹。
那一阵子,外公卧床,外婆坐月子。外公在堂屋的炕上唉声叹气,外婆瞅着哭闹不止的母亲长吁短叹,三个被突然变故惊的不知所措的幼女,木然无助的聚拢在大姨身边,一夜之间将大姨由一个顽童变成懂事的大孩子,稚嫩的肩膀间突然承受起了养家的重担 ... ...
讲到这里的时候,妈妈宛如在讲一个久远的童话,并为童话里的大姨感动。她不断地擦着眼泪,轻轻地啜泣着,不时将目光投到那个相框,盯着相框里大姨的音容笑貌,仿若在给我讲述,又像是对大姨诉说,思绪仍然在很久的从前。
大姨起早贪黑,照顾完外公,服侍外婆;做饭洗衣,喂猪养鸡。她不知疲倦的忙里忙外,忘了年龄,也忘掉了那个年龄该有的童心,该有的玩性,竟然让一家人的生活运转如常。
外婆未满月就下床干一些琐碎家务,大姨则又将劳作范围扩大到外面的地里。浇水、间苗,施肥、收割的事情,都由她一手承办。过度的劳累,让年幼的大姨不长反缩,越发瘦小,但屡次的历练却让她更加坚强和自信。每到镇上赶集的日子,她就在篮子里装满细草,细草里楦上鸡蛋,然后带一些地里长出的特产,拉着架子车去集市上赚些小钱,为外公治病,给外婆补身子。看着忙里忙外的大姨,外公曾经自搧双颊,痛哭流涕,怨上天不公,自己无能,结果被同样痛哭跪地的大姨和外婆婉言制止。
几个月后,外公经过治疗和坚强的支撑,可以不用拐杖蹒跚下地了,但终究落下了残疾,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干粗重的活计,重活累活仍在外婆和大姨的份内。外婆因为生孩子多,腰不好使,经常隔三差五的疼,尽管她极力坚持,但还是被细心的大姨发觉,每每有重累的活计,总被大姨悄悄地干完了 ... ...
那时候妈妈已经半岁,在一岁学会走路之前,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大姨的怀里或者背上度过的。“我跟你大姨最亲,说是我的姐,其实她也是我娘了。我的娘姐终于苦够了,撂下我们走了。”讲到这里的时候,妈妈突然泪奔的说出这样一句。
大姨没有读过书,生活却教会了她很多,苦难的童年,没有让她沉沦,却让她变得坚定和包容,承担了父母该承担的一切,她从无怨言。外公婆一家人,在她的付出下日子从没有过到人后,二姨以下的几个姊妹,都在她的帮衬下读过书,识得字。在她二十四岁的时候,在教会了妹妹们生活的本领后,在一场简单的婚礼后,嫁给了大姨夫----一个知冷知热男人,他们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等到妹妹们都相继出嫁,他们把一个家经营的红红火火,人丁兴旺,两儿一女,个个出息的有头有脸。
这个春节前,妈妈接到她的电话,得知她身体不适,约着几个姨娘去看过她,回来后,妈妈一直惴惴不安,总担心大姨会离开,但一直得到的是她安康的消息。几天前,妈妈突然连续几日食不安寝,醒来后,总会不安地想到大姨,果然,就在妈妈准备动身去看望她的时候,传来了她病危的消息。
大姨走了,妈妈的娘姐走了。突然觉得妈妈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