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遇见一个人,或一件事,很可能便会改变人的一生,就像雨欣。
拿到耶鲁大学博士全额奖学金不久,雨欣便在学校的舞会上撞见了他。那是非常好看的一个男子,好看到了他一走进舞场,男人女人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但他又很沉默,沉默到连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类的成语,在他的面前也显得无能为力。而雨欣绝对不能说不好看,但在他几乎精致般的俊美反衬之下,倒显得有些平庸了,她的资本是才情,在激烈的竞争中轻松地拿到世界名校研究生院的录取便是最好的证明,这让两人颇有了些“女才郎貌”的颠覆。可正应了有些爱情没有理由,她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和有着倾城之貌的他,在相遇的一瞬间,好似一起掉进了爱情的泥沼里,不能自拔。
于是有了离境前仓促简朴的婚礼和机场安检前的洒泪拥别,到了美国后,雨欣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办好了陪读手续,之后便是短暂分离后的美国团聚,一切快得如此眼花缭乱,等我听说这一切的时候,雨欣和他早已把那传奇的一见钟情,落实到了异乡的吃饭、睡觉、打工、和生存这些简单实在的生活里了。和多数留学生的轨迹一样,他们从起初的骄傲、到跌倒、进取、然后成长,不太一样的则是他们的“妇唱夫随”。
雨欣读的是理科,属于美国人不愿费力去修的专业,所以能有机会拿到全奖,而他在国内读的是法律,这在美国人中极其走俏,因此学费奇高,别说外国人了,就是对品学兼优的美国学生来说,半奖或哪怕是免学费之类的机会都难寻,而他又不肯转向其他专业,于是雨欣只好放弃最初读完博士的打算,中途拿了硕士后马上找了份工作供他自费上法学院。好在他很争气,不仅在凭英语作看家本领的领域里如期毕业,还考上了律师执照,之后很快在一个大型律师事务所里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看来雨欣就要熬出头了。而更锦上添花的是,雨欣公司为她们申请的绿卡,于很久都没有动静之后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进展,她们赶紧递交了调整移民身份的文件,办下了工卡和回美证,离绿卡仅有一步之遥了,之后便可以考虑买房子、生孩子,尘埃落定地扎下根来,带着对未来那美好生活的向往,雨欣踏上了出国几年之后第一次的回国省亲之旅。
事情是在雨欣回美国的时候突然急转直下的,她几乎是带着哭声从机场给我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他没有去机场接她,打他的手机一直关机,家里的座机则提示停机,而打到工作单位一直是留言机器在回复。他原本是知道她这班飞机回美的。我匆匆赶到机场,汇合她一起赶回她们租住的公寓,更让我们大惊失色的是,她们单元的门锁已经换掉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搬走,包括她的换洗衣服和私人用品等也不知去向,他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后来她又发现,他甚至关闭了他们共同的银行帐号,取走了所有的钱,里面还有雨欣休假期间公司给她自动存进的工资。
那一路的感情,看似曾有过那么多的执著辗转,竟在这一瞬间暴露了其破败虚华的本质,惨淡的真相里,隐藏的不过是一场精心的欺骗和庸常的利用,令所有的过往变成了掌心被刺进的一棵荆棘,时时揪心裂肺地撕扯,提醒着一种痛到骨子里的绝望,让不管多么坚强的伪装顷刻泻落,剩下的只有泪流满面的后悔莫及。
原来这一场花事,开到荼蘼,都是西风独自凉。繁华三千里,又有谁可以看尽风光?而在爱情和婚姻的这座城里,撞得头破血流的,又有谁能计数?我们总在岁月里盼望,盼望着能够尘埃落定,却原来我们曾经那么笃信的爱情,其实也可能是白日梦一场。围城中的各自为营,暗渡陈仓,甚至背道而驰的版本比比皆是,让一个爱字痕迹深浅难觅同衷,那最终成全了别人春风的,往往度不了自己的秋月,而那落在一地鸡毛里的声声叹息,最终却连死水微澜都不及。
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庄子《人间世》)。雨欣毕竟是极其大气聪慧的女子,有着任何波澜都惊扰不掉的简单和朴素,起初的震惊过后,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拒绝了律师建议的以牙还牙,起诉他诈婚和进而导致的移民欺诈,而是选择了默默转身,既然爱过,便愿赌服输,哪怕是孽缘。也惟有如此的大度从容,才能换来发自心底真正的平静,让所有的悲伤和快乐,有了在尘埃里开出精美绝伦之花的机会。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后来的雨欣一路幸运,并遇到了一个真心懂得并能怜惜她的男人,从此笑傲江湖。
那一场花事早已远去了,当初那些用尽心机创造的回忆,而今却成了不敢触及的禁忌。但上帝在关闭一扇门时,总会另打开一扇窗,而我们始终就在这窗户里,守着岁月,遥遥相望,不离不弃。
大雪封山,除了看书听音乐喝酒写字,也没拍什么。只在院子里自己练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