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心不知有多沉 压得过岁月 也抵得上黄金
这个人还能有多好 养育了孩儿 也养育了精神
——搁在前面的话
下雪了,娘忙了,在腊梅林子里忙活雪。
腊梅林子在我家大门前,腊梅树是我干娘,那片林子连着我的命。
打小就听娘说,雪是从天国来的,会呼吸,是香的。也许,在娘看来,
雪通人性,是来滋养腊梅林子的。
那是我三岁的时候,还不能站立,也不能走路。村人告诉我爹娘,拜
腊梅树个干娘,孩儿的身子骨就硬朗了。爹听了,直奔村前的大山间寻找
腊梅。一阵山风把爹刮进雪窝子,再也没回来。
当年的娘,还很年轻,擦了把泪,冒着风雪去了,发疯似的满山遍野
把腊梅寻找。那个冬天,在娘的忙活里,我家门前有了一片腊梅。
娘没别的祈求,只巴望我快些站立起来。
扛着沉重的日子,娘一把辛酸,一把期盼,养着我,也养着那片腊梅
林子。
又是一个飘雪的寒冬,腊梅花开了,我也站立起来了。照娘的话说,
拜了腊梅干娘,是祖上修来的福。
飘香的腊梅花,香满我家青石板小院。在娘心里,除了我,就是腊梅
林子。下雪的时候,娘总是让我给腊梅林子磕头。娘虔诚地站我身旁,含
着泪花儿说:可要保佑俺孩儿。
娘找了些碎花布,一针一线地缝了个书包,还绣着朵腊梅。娘替我拿
着漂亮的小书包,送我进了学堂。许多学童知我有个腊梅林子干娘,笑我
是腊梅树生的。
年幼的我,觉得拜树当干娘,是丢人的事儿。我抓着菜刀要砍林子,
娘疯了般护着腊梅树,嚷着让我砍她就是了。
我扑到娘的怀里,哭了。
娘的头上飘起雪花,是在我离家远行的时候。
那天,长大成人的我,在腊梅树下磕了头,娘摘下几片腊梅花瓣,装
进了我行囊。我明白娘的心思,不管走多远,她都会祈祷干娘保佑我。
这时候,梨花般白的雪花在娘的头上打着旋儿,无声地纷扬开了。
望着苍老的娘,我的心,碎了。
忘不了,忘不了那个下大雪的深夜。
从没离开过家,也没走出过大山的娘,披着一身白雪,大半夜里出现在
我眼前。她看到我好胳膊好腿的,才喘了口囫囵气。娘说老家下了三天三夜
雪,把一棵腊梅硬吱吱地压断了。娘担心在遥远的我,便什么也不顾,冒着
大雪,过山涉水地来了。
我捧着娘冻裂的双手,只想把自己的暖全给她。娘捋着我的头说,你奔
好前程,我就心足了。
天上飘着雪花。娘说大城市的雪,跟咱家那里的一模一样,也嫩生生地,
就是没香味儿。
天还没亮,雪还下着,娘执意要走。我知道,她牵挂那片林子,急着回
家忙活雪,是生怕腊梅树缺了雪水。
娘说过,我的命根子和腊梅林子连着。
我要送娘,她硬是不让,生怕我误了工作。娘常说,好的前程就在忙活
里。
雪,下着。娘独自走了。泪雾里,隐约看到,寒风吹着娘的白发,刮得
她瘦弱的身板有些摇晃。
娘啊,我年迈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