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严父慈母”,我家却相反,是“慈父严母”。
记忆中父亲都是笑眯眯的,几乎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姐妹。还记得父亲半夜起床为被噩梦惊吓的我熬稀饭;还记得父亲背我上山看病,一边耐心地为我指点路边的花草;还记得父亲用粗糙的大手为我编织麻花辫;还记得父亲和我们姐妹抽签洗碗每次都是父亲输;还记得我们姐妹围着一个红色的大脚盆一边洗脚,一边听父亲讲有趣的故事,欢声笑语飞出破旧的茅屋……我们姐妹有什么心里话也愿意跟父亲说。
母亲只读到小学二年级,性子有点急,我们姐妹没少挨骂。我们姐妹都有点怕母亲。我诗歌中多次写到的“母亲温柔的呢喃”只是我瑰丽的想象和憧憬。记忆中最温馨的就是我躲在被子里偷偷看母亲和姑姑们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绣枕套、做布鞋,母亲一边灵巧地飞针走线,一边轻声哼着她唯一会唱的歌《社会主义好》,母亲的歌声清脆悦耳,跟广播里的一样,母亲的脸上像开了朵朵桃花,美艳动人。
父亲和母亲是自由恋爱。说起他们的故事还有点罗曼蒂克。
那时父亲跟着师傅,我的师老爷做木工活,到处走街串巷,有一天就到了母亲生产队。应主人家的邀请,母亲去帮忙做饭。看母亲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做好了饭菜,父亲不由得动了心思。据母亲说,她十七岁就能做出十几桌人的饭菜。后来,师老爷要给父亲介绍对象,父亲说:“我心中已经有人了,您也认识的!”师老爷很吃惊,细想了很久,才明白父亲是看上母亲了。师老爷也觉得母亲是个能干、持家的好女子。师老爷自告奋勇地到外公家提亲,却因为父亲家贫,兄弟姐妹众多被外公拒绝。师老爷劝父亲放弃,说凭父亲的手艺和一表人才,完全可以另找贤淑的女子。父亲却坚定地说:“我非她不娶!”经过一番波折,外公终于同意结这门亲,父亲欣喜若狂。据说,当时父亲儿时的好友嘲笑父亲找了一块黑炭(母亲的肤色不好,有点黑。),父亲却乐呵呵地回了一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婚后母亲瞒着爷爷和村里一个女伴结伴,不远千里,辗转车程经过几天几夜到嘉峪关探亲。女伴的老公和父亲在那里当兵。母亲在那里过了一段神仙般的生活。每当讲起这段近乎传奇的经历,母亲就神采飞扬。
母亲不管是家务活还是农活,都拿得起放得下。母亲的勤劳和能干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也许正因为这样,母亲有点挑剔,有点唠叨。其实父亲的农活也很细致,只是动作有点慢。父亲年轻气盛,免不了要发作。父亲本来有好几次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但都被爷爷以弟妹还小家里需要人干活为由拦下了,父亲借酒消愁,渐渐地迷上了酒,喝醉了闹事不说还要母亲到处去找。所以我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有时还打架。
因为父亲只生了三个女儿,村里有人骂父亲是“和尚”。父亲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们姐妹。父亲和母亲一直支持我们姐妹读书。父亲曾说:“就是贷款也要让你们读!”
父亲很有经济头脑,种甘蔗、嫁接优质水果,养家禽,再加上母亲的勤劳,我们家虽然不富裕,还勉强过得去。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月总能够吃到一次肉,每年过年我们姐妹都有新衣服穿。
下冰雹,父亲把爷爷家的饭桌顶在头上,嘻嘻哈哈地跑回家;阳光的午后,母亲把几只小土狗抱在怀里,微笑着耐心地为小狗找身上的跳蚤……这些事情仿佛就在昨天,我的父亲母亲却老了。
母亲乌黑的头发花白了,腿脚没有以前灵活了,眼睛也看不清做针线了。母亲没有以前唠叨了,也没有以前精神好了。还记得原来我们姐妹回家母亲都要和我们聊天到深夜。我们姐妹都快熬不住了,母亲还在那里津津有味地诉说。现在我们姐妹回家,母亲和我们姐妹聊着天就会打瞌睡。
母亲依然勤劳。我们姐妹不让父母种水稻了,他们就种玉米、花生、甘蔗、葱子。种葱子卖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因为父亲生病干不得重活,这些活儿几乎都落在了母亲身上。虽然有时抱怨父亲懒惰,但母亲还是成天忙忙碌碌的,像一个男人一样,干得似乎有滋有味。听我的二姑说,母亲不喜欢做饭,情愿干活,有时回到家父亲还没有做好饭,母亲就到外面和别人聊天,估计饭做好了才回家。母亲还喜欢做点小生意。乡镇逢场的时候自己家种的水果卖完了,就从别人那里买水果卖。母亲几乎逢场必去。母亲的生意很好,很多人还找到母亲买他们的水果,更离奇地是有的老婆婆就坐在母亲旁边,看着母亲卖完才收钱。这个时候的母亲是最快乐的。
母亲对女儿的爱依然没变,爱屋及乌,对女婿和外孙、外孙女也是疼爱有加,甚至超过了对父亲的爱。我曾经感叹,也许母亲不是一个好妻子,但绝对是一个好母亲。母亲对我们是那种巴心巴肝地好。每次回家,有什么好吃的,生怕我们吃不到,有什么活儿,总是抢着干,生怕我们累着了。我们感觉就像宾客一样,吃吃喝喝,打牌的打牌,打游戏的打游戏,看书的看书,好不悠闲自在!在我们的一再抗议下,母亲才同意我们洗洗碗,干点轻巧活儿。
母亲爱漂亮。每次赶场都要换一身衣服,而且一件衣服不能每场都穿。我每次给母亲买衣服回去母亲都要唠叨半天,有次我赌气真的没有给母亲买衣服回去,母亲的言语间又有点失落。我这才知道母亲是喜欢的。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不管是小女人还是老女人啊!所以我现在回家都会给母亲买衣服。母亲也喜欢戴发簪,小妹给母亲买了很多漂亮的发簪。
父亲不再下象棋了。下象棋曾经是父亲的最爱。父亲也不再唾沫横飞地和别人谈论国家大事了。父亲的一只眼睛得了白内障前几年做了手术,另一只眼睛现在又模糊不清了。前年国庆节父亲又得了糖尿病。父亲走起路来都有点气喘吁吁。父亲不抽烟了,酒也没有以前喝得多了,照理说我应该高兴,可为什么我总是高兴不起来呢!每当看到父亲苍老的面容、蹒跚的身影,我就会忍不住心痛,想要流泪。
父亲依然温和地笑着,父亲的笑像一束阳光,给我生活的信心和勇气。父亲把他对我们姐妹无限地慈爱传递给外孙、外孙女。只要他们回家,想吃什么,父亲总是千方百计地办到。我的宝贝还记得每天早上外公为他蒸鸡蛋,还记得他肚子饿了外公随时都有热腾腾地饭菜等着他。说起外公半夜起来为他烤红薯、烤玉米,宝贝感叹道:“我这才知道外公是怎样爱我的了!你和爸爸也许永远也做不到!”
为了联系方便,我给父亲买了一部手机。父亲不太会用,又不习惯把手机带在身上,和座机没有什么分别。父亲很少给我们姐妹打电话。如果父亲突然给我们姐妹打电话,我们总以为父亲生病了或者发生了什么大事。偶尔酒喝多了,父亲就会打电话骚扰他的弟弟和侄儿。
父亲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唠叨,就算有时真的忍无可忍,想到母亲的善良和勤劳,父亲也就无可奈何地笑笑。父亲一如既往地宠爱母亲。母亲从来没有做过早饭,除了赶场,母亲都要睡到八、九点钟才起床。母亲有什么病痛,父亲更是跑前跑后,照顾得无微不至。母亲对父亲的态度也和缓了,虽然有时还会在我们姐妹面前抱怨父亲,但她开始关心父亲了。比如去年父亲的生日,叮嘱我为父亲买一件红衣服,希望可以冲去父亲的霉运;比如提醒父亲吃药,父亲不吃甜汤圆,就为父亲包咸汤圆。
每当打电话回家,听到父亲爽朗地笑着,说他和母亲正一人看一台电视呢!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微笑。
只要您们在,漂泊异乡的女儿就不会孤独!父亲母亲,请您们一定要健康长寿,快快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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