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坐窗下,随意翻开一本书,读到一句“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蓦然惊觉,清明已近,不禁又想起了每年清明节母亲为我们做清明馍的情景。
离开故乡已十余年了,由于工作的原因,从来没在春天回过故乡,也就再没吃过母亲做的清明馍了。
小时候,除了过年,最盼望过的就是清明节了。正月十五大年一过,母亲便把事先留好的,也是家里仅剩的最后一块腊肉高高地挂了起来,等到清明节吃。于是,我们姊妹几个只好每天望着高悬于堂屋梁上的那块腊肉,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盼着清明节快快到来。因为那天,不仅有香喷喷的腊肉,还有只在清明节才能吃到的清明馍。
转眼间,春暖花开的三月到了。
阳光微醺,空气湿润润的,散发着春意盎然的味道,清新醉人。清凌凌的溪水潺潺作响,蜿蜒旖旎而去。欢快的燕子舒展开光洁的羽毛,时而在浅蓝的天空里随意写下几行唯美的诗句,时而把和煦的春风描画得姹紫嫣红、婀娜动人。
田野里,油菜花开了,金灿灿的连成片,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绿油油的麦田里间种的胡豆、豌豆也开花了,紫的、粉的、白的花儿错落有致,在柔柔的轻风里摇曳呢喃,清丽婉约,妩媚娇羞。田埂、河堤上芳草萋萋,各色野花灼灼盛放。
青青的草香,淡淡的花香,在空气里流淌、蔓延,甜蜜、盈润。多么美的一幅田园写意画啊!
每天下午一放学,我和姐姐就提着竹篮去采棉花草和甜艾,这是做清明馍必备的原料。
棉花草多长在田埂沟坎边,白色的茎,青绿的叶,肥嘟嘟地贴着地面。叶子狭长,背面灰白,细细柔柔的绒毛附着一层密密的粉状的东西,如披霜雪。叶片中央,一簇淡黄的花儿静静绽放,花细小,只有米粒大小。素朴,淡雅。
艾草一般长在河埂上。春天里,非常茂盛,样子很像菊株。母亲说,只有甜艾才可以吃,可幼小的我们分不清甜艾和其他艾草。有时采回一竹篮,母亲只挑选出少许可以吃的甜艾来。
采棉花草和甜艾是我们最乐意做的事儿了。姐姐拎着小竹篮,我跟在后面,在田埂、河堤到处跑,捉蝴蝶,摘野花。饿了,就扯一个青青的豌豆荚或胡豆荚剥开,那嫩嫩的豌豆粒、胡豆粒可好吃了,饱满的汁液清香四溢。玩够了,就随便摘几朵棉花草或是甜艾。反正有的是时间。
有时,我们还会摘一些狗地芽带回去,让母亲凉拌了做菜,味道凉凉的,略带苦味,很是下饭。
采回的棉花草和甜艾洗净后,母亲就装进竹簸里放在太阳下晾晒。大概一周后,棉花草和甜艾晒成了干花状,母亲就把它们放入石臼里舂成细细的粉末。看着新鲜丰润的棉花草、甜艾最后变成了如此粉末,心里不禁有点难过、惋惜,可马上又被即将吃到清明馍馍的喜悦冲淡了。
朝思暮盼的清明节终于到了。
这一天,父亲早早的就拿出梯子,爬上门口那两棵高高的香椿树,采下一把香香的椿芽。母亲则在厨房里忙碌着。做清明馍要准备馅料。母亲取下腊肉洗净,切下一块,再切成细细的颗粒,随后把父亲采回的椿芽洗了切细,接着从坛子里抓出小半碗豆豉和腊肉粒、椿芽一起,加上少许葱花用香油炒熟。
馅做好了,就开始和面。母亲把先前舂好的甜艾、棉花草粉末倒进糯米粉里拌匀,加水反复揉成面团。面和好了,开始做馍馍了。我们洗净手,在母亲的指点下,扯一小块面团,揉平放在手心,将馅料放在里面,捏拢,温柔地轻轻揉搓成一个圆圆的馍馍。母亲做的馅料特别好吃,我总想多放点在里面,料一多,馍馍就露馅。可见,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贪心的。
锅里,笼屉早就安放好了,笼屉里还铺了新鲜的青菜叶,以防馍馍蒸熟后粘在笼屉上。我们把做好的馍馍放进笼屉,就开始蒸了。
年幼的我没有耐心,在等待馍馍蒸熟的时候,觉得时间好漫长好漫长,老是不停地问母亲,馍馍熟了没有。长大了才懂得,等待和被等待都是多么幸福而奢侈的事啊!
馍馍终于出笼了,一揭开锅盖,满屋子都是棉花草、甜艾和椿的清香。笼屉里的馍馍冒着腾腾热气,圆圆的,软软的,很乖巧的样子,笑眯眯地望着我。。。。。
还有几天就是清明节了,母亲又该愉快地忙碌了吧。何时,才能在春天里回到故乡,吃到母亲亲手做的清明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