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草房是属于大海的,海草房也是属于故乡的。随着新农村建设的不断扩展,故乡的海草房正在迅速消褪。残存的记忆里,她绰约的风姿,她蕴涵的厚重,还有发生在她身边的故事,在每一个朗月繁星的夜晚,搅得我彻夜难眠。故乡的海草房,吟唱着一曲永不衰败的歌。
(一) 爷爷的竹篮子
记事的时候,我们一家六口居住在厢房,爷爷住在堂屋,堂屋的光线好,且宽敞。爷爷北窗户的上方,总悬挂着一只篮子。这只篮子陪伴爷爷有些年代了。篮子是竹皮编成,在岁月的陈旧里变得有些暗黑,甚至带些油腻。平时爷爷赶集提着它,叔叔姑姑们从外地捎回的点心和糖果爷爷也放在里面,篮子里总有吃不尽的好东西。篮子下面是一张深红色的木质床,呈东西横放在屋子中央。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张床。家口多的,晚上可当做一铺炕,能够挤下三两个人。白天可用来放杂物,如菜板,菜盆,以及一些蔬菜杂物等。到了夏日,还可用来纳凉,打开窗户,敞开门,清新的夏风,便会缓缓吹进屋子,坐在床上,更觉神清气爽。
那年月的人们成天饥肠辘辘,走着路也希望寻到点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每当饥饿来临时,我眼睛便会盯住爷爷的竹篮子,想象着里面的糖果点心,饥饿感便会不由得加重。多么希望这只竹篮是属于自己的,可以任意挑选,任意享用,
那一年,一年级的课程还没读完,学校就宣布放长假。街上大字报满天飞,教室里的桌椅板凳堆放一角,学堂变成了造反派的批斗室。我和同伴们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站在学堂窗外,探头探脑向里张望,有时真期盼着这场游戏早点结束,好早日坐在教室里上课。有时在心里默默为那些站在台子上正受刑的地富反坏右们祈祷,祈祷他们别再受皮肉之苦,早点安然回家。
闲暇时,便是盯住爷爷的竹篮子。有时,爷爷房间里传来咳嗽声,就会飞快地跑到爷爷炕上,为爷爷轻轻捶着后背,一边捶着,还一边问:爷爷好些了吗?爷爷总是闭上眼睛,摇晃着头,不慌不忙地说:用力些,再用力些。小小的拳头便会像雨点一样落在爷爷背上。空中的篮子便会在眼前不停地摇摆,仿佛里面的糖果点心正一点点飞进口中。
偶尔,爷爷会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将篮子上面覆盖的那层黑褐色毛巾 掀 开,这个时候,我会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爷爷瘦黑的手,倾听爷爷呼唤我的名字:丫头,来,我便会用尽全力撑开布兜等待爷爷奖赏,这时真希望母亲缝制的布兜再大一些,能够装下更多。当爷爷再次将篮子挂回原处,我便会双手捂住布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厢房母亲的炕前,一边将所有的“战利品”摆放在炕上,一边炫耀自己是如何赢得爷爷的宠爱。哥哥姐姐们羡慕的眼睛都冒出了绿光,只有极力讨好,从我手中骗得更多。于是,海草房下的土炕上,兄妹们便起着哄的争啊,抢呀,跳呀,闹呀,将小小的土炕当做是战场,直到将土坯做成的炕板跳坍塌了,打闹声在母亲的呵斥下才得以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