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卓总是时刻提醒着仓措自己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骨子里,苇卓也只是个孩子。自小到大,她从未好好过过一个生日。也未曾收过一份心仪的礼物。她的生日,总是被人淡忘着,也许是她这个人始终是被人忘却了吧。她于是开始怀念远方的亲人。小的时候,每逢生日,奶奶总会煮几个鸡蛋给苇卓吃。每此,苇卓便已吃足。
适逢七夕,好友说想去看薰衣草。位于北京密云的紫海香提香草园一度被誉为“中国的普罗旺斯”。对此,她并无过多欲求。这是仓措和苇卓在一块过的第一个七夕。其实她是期盼的。只奈仓措毫无表示。于是苦笑,作罢。欢欢喜喜地同好友去看那誉为“等待爱情”的小花。疯的够了玩的倦了。回到家的苇卓意外地收到仓措送的礼物。一根纯银的链子和一枚精致的吊坠。虽非昂贵。然她知足。为这份心意,她高兴了好些天。这份生日礼物,是她不曾预料得到的惊喜呢。
仓措从来不会刻意讨女孩子欢喜。但就是这么个倔强而又脾气暴戾的小丫头,一下子把高傲的仓措变得死乞白赖、变得自己都讨厌自己。
她的“淑女风范”。她从前可不会这样呢。以前二人在一块吃饭的时候,她很斯文。一粒米一粒米地细嚼慢咽。而现在呢。一大碗盖饭。自己还没吃完,她就吃完了。还直嚷着没吃饱。端起盘子恨不能能舔干净。又说要去吃麻辣烫又要去吃烤串。她这是怎么了?她真的受了这么多委屈吗?这使得他某次问她说,你以前跟我一块出去吃饭的时候。就吃那么一点点就喊饱。是不是等我走了,你又回去吃去了!她于是就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笑。
她的强势。以前她很温柔,从不同他大声说话。受了委屈宁愿憋在心里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哭。可是现在呢?吵架的时候,十里八村都能听到她的嗓子。她现在很爱哭。一个剧情、一句话、一个手势。她马上就能流下眼泪,连绵不绝。敏感亦或是感性。仓措时而同她开玩笑,说,你怎么不去拍戏呢?你一进娱乐圈。什么大S通通靠边站。她于是就笑了。她说,我才不要去演戏呢。太累。或得太累。这个时候,仓措在她的眼神里看出一股光亮。那种光亮叫作,坚强。
她不像普通的女孩。在仓措看来,再出色的女人都是要依赖男人的。可是苇卓却是一个例外。她可以自己搬凳子去拉电闸、自己搬着电脑去修理、自己换电灯泡。宁愿自己吃包子咸菜,也要打钱回家。缺钱用也从来不告诉他。只因他当初无意说过一句,自己解决。她再也没用因为琐事而去叨扰他。时而让仓措误以为这个女人是不是爱着自己。有些事明明自己可以帮忙,可是她并不言语。直到受了委屈、自己嚼着眼泪。还要微笑。
仓措并非一直钟情于苇卓的。这点,苇卓一直都知道。他有不能忘怀的初恋。苇卓只是出现的恰是时候罢了。寂寞的人相互取暖的一种方式。但是苇卓深信,此时此刻的仓措心里装的只有自己。这就够了。仓措曾经哭着撕扯着这个女人。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自己做了这么多,可是她还是不领情。怨他多管闲事。他哭着摔门而去。其实苇卓也不了解自己啊。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呢!当年的小萝莉呢?何时变成了祥林嫂?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仓措说这辈子只会为她哭三次。第四次便是彼此分开的时刻了。第二次他哭着摔门而去。一夜未归。她至今都不曾知晓,他在何处安歇。每次,吵到最后要分手的时候,彼此才会冷静下来。许是大家都不想,草草结束这一段维持不易的感情吧。
苇卓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深夜离家了。许是大家玩惯了这样的游戏。她离。他随。曾有好几次,苇卓都有想过放弃。原来维持一段感情真的这么难。并不是不爱,而是真的爱不起。
这个男人,这个地方。好似已经毫无眷恋。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换了衣服鞋子。苇卓这次走的很决绝。可是她却不知道能到哪儿去。此时已是23::00.手机上二人灿烂的笑容。在这个时候却显得如此地滑稽。漫无目的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苇卓想,只要这个男人出来寻她。她这次依然会随他回家。可是这次,他没有。连电话也没有。也许是不爱了吧。不然也绝不会在深夜丢下一个柔弱的女子。不管、不问。怎么放心,怎么舍得。于是苦笑。感冒越来越严重了。吃了很多很多药。也抵不了这阵流感。苇卓很冷。三月。乍暖还寒。她很想念家的温暖,可是不可以呢。她鼓不起勇气再走回去。坚强的苇卓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子傲气。零点零一分。苇卓的心越来越凉。一个小时。一个电话也没有。这个男人。当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街上已无人烟。她叹了口气。往回走。但是她依旧没想好怎么走进家门。犹豫了许久。
苇卓开门。想起走时自己把门反锁了的。而此时门依旧是反锁的。她在门外大声咳嗽。她以为他会出来开门,结果好几分钟过后。她只听到里边均匀的打呼声。她很生气的拿出手机拨号。
赌气拿着棉服就这么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知道自己疯了。明明感冒的身子受不了这般折腾。眼泪不由得流到了手心里。冰凉冰凉。不经意间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儿。
那个时候二人的感情很好。他会坐六七个小时的火车到她的城市。只为看她一眼。他会在赶去上课的路上折回来。只为她买一份早餐。他会迁就她。开始吃自己最最讨厌吃的西红柿和香菇。他会心疼她。明明身上没什么钱。却还想着给她买衣服买鞋买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能接受。二人已认识很久了很久了吧。苇卓永远都记得这个日子。2007年10月17日。刚步入大学的苇卓青春而又稚嫩。碎碎的头发、胖嘟嘟的脸蛋。圆圆滚滚的身材。那年的苇卓有点婴儿肥。想想苇卓就笑了,多么遥远的记忆啊。
再争吵的时候,仓措依旧忍不住会说,滚。终于有一次,苇卓真的滚了。她消失了。消失在夜间,消失在他的世界。她只带走了几件随身衣物。她这次是真的放弃了。已经给了这么多次机会,她再也不再等待了。他试图找她。可是她换了手机号。他知道只要自己尝试去寻找,一定能找得到的。这个城市。她的朋友并不多。可是,找到之后呢?又如何?道歉?还是下跪?他于是甩甩头。罢了罢了。既然不合适,又何须强求。她的选择,他从来都是被动接受。他一度以为他们会结婚。会生一对可爱的儿女。会拥有一处靠海的屋子。只因她喜欢大海。只要她喜欢。比如说,分手。只要她喜欢。他接受。仓措知道是自己亏欠了她的。她离开了,他心里反而好过些。耽误了她这么多年。自己还是不够疼她,又没本事赚钱,不能给她安逸的生活。使得她失望、绝望。她值得拥有更美好的生活。她值得更好的爱人。免她惊,免她扰,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经年后,餐厅偶遇。
她,穿着淡雅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淡妆。
他,穿着纯白色的T-shirt。怀抱着一个白嫩的小女孩。淡淡地笑。
他看着她良久,苇卓长长的头发微微的带着卷,精致的妆容戴着金色的耳环,少了当年的稚气,却多了几分妩媚的味道,就像杂志上的封面女郎,漂亮的让人窒息。他说,这么多年,你好吗?
她笑道,好。
怀里的女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苇卓看。“阿姨”
苇卓于是就笑了。“很可爱的孩子呢。”
仓措放下孩子。好似是要拿什么东西。恰这时,远方走进一名女子。女孩欢快地跑过去,大喊着,“妈妈,妈妈”
苇卓愣了一下。心,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般。这个场景,多么熟悉。多年前,这正是她的愿望。漂亮的女儿加上漂亮的妈妈。她曾经那么喜欢孩子呢。
她匆匆地悄然离去。连句再见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仓措抬起头,茫茫人海中,却已不见了她。他再一次丢了她。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当年的那个坠子。她曾经视它如宝。只是某次不小心落在了屋子的角落里。他意外寻得。想交给她,却还是没来得及。
我们都是凡人,看不透的红尘,逃不了的世俗,而爱情只是宿命摆下的一个局。仅此而已。
她在喧闹的街道上奔跑。眼泪却流了下来。这么多年来。从未流过眼泪。许是有时候,人们之所以哭泣,并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他们坚强了太久。她也从未与男生交往。她一直都在等他回去寻她。可是,他没有。他为什么没有去找她呢?她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城市匍匐了这么久。只是为了再见到他而已啊。可是为什么如今一见,反而伤感呢?他为什么不等她了呢?她所有关于美好的事儿都有关于他。她渴望一生被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如此简单的希冀也实现不了么?我最最亲爱的那个少年啊,我们,就此再见了。再见,再也不见。
那厢——
“舅舅,舅舅,那个阿姨好漂亮呢!”
只因表姐的丈夫今天临时有事,仓措陪同表姐和外甥女去医院打防御针。却这么巧,碰上了多年未见的苇卓。他想着向她道歉。他想告诉她,这么多年,他很想她。他想告诉她,后来他有去找她。但是他找遍了她在这座城市的所有朋友,他们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他忘了他的苇卓是如此倔强的女子。她从不依赖朋友。他想告诉她,他还一直住在他们之前住的那间屋子。他不敢搬家。他怕她突然回家,会找不到他。他想告诉她,她的东西一直都还在。他想告诉她,他的钱包里放着的依旧是多年前她臭美拍的艺术照。他想告诉她,他已经习惯了吃她做的菜。还有很多,很多,他都想告诉她……可是她,在哪儿呢?他的苇卓,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