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解释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平静。
阅读将尽,清脆的铃声不合时宜将我从京都拉回。没有理睬。读毕,已仿佛到了另一境地。沈信得,周庆长。你好吗。
年初四,窗外鞭炮声已无息。《春宴》年前买进,陪我过了个寒冷的年。放在行李中都有些褶皱。乡下60W的灯泡,年久失修的老宅,旧式木床,不平的灰白的石灰墙。靠在床头,坐的久了,脊椎骨已麻。
“她到了个相对陌生的环境。木质座椅上由于冷而坐立不安,指节通红。换手翻着书页,另一只也蜷缩在口袋里。但也不失种寒意的美好。仿佛不是记录结局的书页的暗自清闲。”也抽空发了条微博,回复“你好文艺啊。”“哇哈哈。”有些失落。
我不算是个有耐心的人,自序,岐照第一章在车上读完。待到读完全文,再来翻起,竟发现原不理解的重复人名,沈信得的邮件已有了来路。有恍然之感。就像知道结局的事件才会发现发现一些伏笔,更加敏锐,哪怕于事无补。见到太多有意义的字句,怕是因为手冷或懒,没有一一记下。现在再想来,只有依稀大概。最初是硬着头皮读下去,还会塞上耳机掩盖嘈杂的谈天、嗑瓜子声。后来倒也自己沉浸了进去,对妈妈“我看完借你看,好吧。”希望不要对性的段落敏感才好。
总在想是否喜欢庆长,信得呢。
周庆长,年幼家庭变故,是高山上的鸢尾,独立,坚韧。但也感性。一同,定山,清池,宋。像是四个男人将她分崩离析为四个阶段。而他最爱的只是清池,是精神与肉体的交欢。初读清池对她的迷恋,就料想有“性”这一层在其中,仅精神的共鸣不会如此强烈,也许会,暂不知。庆长。我是觉得理解。怕是有些可笑,我不过十七岁,对于她二十七到三十二的经历,谈何理解。但爱,并不是靠阅历的增长,就能分析的,她仅是一种情感,你可以触摸它,但不能将它留住。或是留住了,已不想在触摸。
庆长,自读作qing chang。脑海里凸显的是她暗夜里独坐在单人床上,安静抽烟,不笑不哭。她心里可能思绪万千或是早已干涸。读她的心,也有你的心境。于她,也谈不上同情,她足够让人触碰不及,不是说孤僻,而是她的生活,她的天南海北的探寻、采访与我的生活就算相交也远得很。倒是定山,同情这善良的男子。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庆长却不要这生活,因为平静如水。多想对他说,你们是两条线上的人,你和我们的生活才有交集,她是鸢尾,安妮已提了不下三次。你、不知道么。
沈信得。传奇般的生活。早年随贞谅各种各样的生活,流浪。注定了她的性格,亦是漂泊不定。《春宴》出版的时候还在夏季,看见妮子的昵称,改作“沈信得”。当我一翻到这出处时,便想认真关注信得亦真亦假的存在。沈信得。我想要了解她。脑海里回忆她的过往,有几个熟悉的名字,却没有清晰的时间脉络。仿佛米粒放入汤水,粒粒真实存在,却找不到原先的位置,慢慢粘稠、融入、化开,混成一锅粥。
写下上面一段文字,我想,她们已经真真切切地存在。不需要我们去喜欢或是同情。当然,也有她们厌恶的地方,但终究不讨厌。也不想成为她们那样的人。世间是浮华,但没力气放得下。
<二>
一个试图与时代背道而驰的人,迟早要付出代价。
今年过年,注定要有些压抑。怎么也忘不了车子发动时外婆眼里的雾气与用力想要关上的害怕嗫嚅的嘴。
大儿子,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局长,因被人检举而中年入狱。今年是不在的第二年。他是大家隐晦提起但忘不了的疤。原本,自己是那么愤愤,看见电视上的贪官。这也是父母瞒我近半年的原因。他们不想毁了我心中大舅的模样。他们不带我去看望,说我还小,你们在房间的哭泣,说的原本及其爱干净的他全身的疹子,残酷的环境我听见的。假装不知道。理性搀和了情感在里面不值一文。
我埋怨,不就是十万么,也不必这么久吧。只是不忍心亲人受苦。外婆和舅妈在厨房诉苦,表哥在玩手机,听见讲他的父亲受的苦,我感觉他的身体抖动,只是我不敢看向他。表哥越来越消极,考个好大学有什么用呢,就会高人一等么,人生不就是这么过么。我不明白高二的他的片面,也不忍心说他幼稚。这话虽不错,可是连小孩子都知道这社会势利呢。你怎么不懂。
我希望你懂。
二儿子,当年的本市状元,人生另一种路途。现在是加拿大籍华侨,生活高端。表哥总在隐约表现对小舅的不满——他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大表哥就成功成为了他的校友。——在国外就了不起么,你对这个家做过什么呢。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崇拜小舅。但听了表哥说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连什么都不做,他有给奶奶寄过钱么。虽然他们不缺钱,但是小舅这样想过么。人的思想貌似不容易动摇,那是因为你了解的不够透彻。此刻的我,对表哥亦是认同。小舅二儿子刚出生,今年的归程又推迟。外婆似乎也有失落,但不好说。如果是其他三个姊妹是他的物质基础,那么小舅就是她的精神支柱,他的一辈子的骄傲。怎么轻易把这支柱放倒?
三女儿,就是我妈妈。后来的返程车上,谈及大舅,我言“上帝给你打开一扇门,就关上一扇窗。”总是喜欢把“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反过来说。有谈及小舅,我似乎又理性了些,怕是被西化了太多,也不完全怪他。
她只说了一句,人总归还是要靠自己。
窗外还是有”新年快乐“的发光大字。“新年快乐!”——总有些空落落的。
<三>
她的背影走向衰老之中,却又如同少女。这真是诡异。
“书写,最初的功能只对写作者自身发生作用。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写过的书都曾是黑夜中一个祷告,并且充满真诚和静默的力量,无法让人得知。”我认同。
若没有书写,很多事都沉睡在脑海深处。
你以为记得的。
不,不。已忘记。以一种伪善的方式。
它不再有让人铭记的属性,那种性凉味苦的属性。如同中药。
读到元宵节那段,想起小时候提着灯笼,和小伙伴在一起撒野。去年,偶然看见三两小孩子仍在元宵夜奔跑,似乎,没有当年的人多。很多事情伫立在那儿,你漠不关心,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只是自以为他们随你的步伐与年龄消失不见。就像星星点点的灯光,暗夜里的记忆。很多事情只差你一个回头。那是你太碌碌。时代的漩涡卷着我们向前走。让你自愿地奔波,给安上追逐的标签。
书上有许多言语需要自行品味,若是一一说起,反而没了特定场景下的味道。若再次耐心回味,是需要痛的,我不情愿。另一房间母亲已午睡起来。她将对此书如何认知,我不得而知。恍惚想起那条短信,是促销产品。有些失落,原以为在冬日的明朗下午读毕时,应收到条清池般口吻的问候的。
她的背影走向衰老之中,却又如同少女。这真是诡异。信手翻到一页。
人生的不确定性,遇见了谁,又有怎样的对白。是多少万分之一的概率。
在此刻,我们已各自出发。如同奔赴一场万劫不复的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