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绿叶在阴暗的墓穴里枯萎,褪尽彼时润泽,被时光之风碾压成轻飘的碎屑,随风飘荡……那是一个真正的乱世,但在流年冲刷下,再找不见宏谋远图抑或勾心斗角,找不见壮观的鏖战抑或飘洒的热血,有的,仅是历史的诗情与英雄的风韵。
枯叶随风而逝,根却深埋地下;往事的回音远了,一种摄人心魂的力量却根深蒂固。
你或许不知,我描述的朝代便是魏晋,但你一定知道,那个朝代有一位英雄,叫阮籍。
魏晋政治的险恶是我这涉世未深的学子所不知的,所以对于阮籍明哲保身的态度我亦不知如何评论,我只知道,我心中的阮籍,有着不同寻常的率性与洒脱。
阮籍喜欢一个人驾着木车出游,没有浩大的队伍,没有冗杂的准备,一个人,一辆车,一缸酒,足矣。木车颠簸在破败的泥路上,缸中之酒亦无所顾忌地摇晃着,溅落着。但阮籍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依然紧握缰绳,目光射向似远似近的地方,眸子间闪烁着让人猜不透的光点,似没有焦距的游离飘渺,又似深沉而神秘。
车突然停住了,阮籍飘忽的思绪也便回到现实——路,到尽头了。真的没路了?他低声问着,只是不知在问谁。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飘渺又神秘,柔弱地扫过眼前的每一个角落,男儿的眼泪夺眶而出,嚎啕的声音在深谷里飘荡……哭够了,阮籍便驱车后转,找寻出路。等到又是一条算不得路的路到了尽头,他又放声大哭。就这样,他在荒草丛生的山谷之中走一路,哭一路,没有人听见,只是哭给自己听。后来,他就这么信马由缰地到了广武山,那个楚汉相争最激烈的地方。满山的落叶似乎刻意掩盖着历史遗留下的尘埃,但敏感的阮籍依旧被凝重的气息掀起的心绪。他时而微扬着头,久久地吸气,仿佛想要把浩荡的山风据为己有;时而低垂下脑袋,深深地呼气,把吸入体内的东西连同着自己的情感统统还给大地……山涧的溪汩汩地流着,阮籍仰天长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此时此刻,目光之中,写满了苍凉与悲戚。
简单的九个字,却久久地回环在山间,回荡在历史的上空。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一声长叹,外加一份无与伦比的深邃。
阮籍在言刘邦吗?或是项羽?或是当时的哪位官吏?或者谁都不是?后世的臆想一直不曾断,但没有人能够真正体味,阮籍那一时那一刻的感受。
或许,阮籍是厌恶尘嚣了,只是,一声长叹什么也改变不了,但似乎什么都随着释放了。阮籍是那么含蓄,又是那么倔强,他学不来嵇康的放开一切,也学不会山涛的“与世沉浮”,所以,他的目光多了一份隐忍,但他活的真实,又洒脱。
在别人眼中,他是一个怪人,他冷眼瞧人却为一位不相识的女孩的逝世忘情大哭,他要求担任步兵校尉只为了仓库中的几桶酒,他在得知母亲的死讯后依旧坚持下棋,却在下完棋后口吐鲜血……
他是一个怪人,却是让人崇敬的怪人。
时光之树不知添了多少年轮,那个朝代走远了,那个哭的淋漓尽致、啸的惊天动地的阮籍也走远了,但那深邃的目光还在,在历史那遥远的绝响之中,萦绕成一个屹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