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的爱
文/喜欢冰心
我情愿奢侈地浪费时间，永远不知疲倦地在脸上重叠着笑容，灿烂如菊，眯起双眼如醉如痴地欣赏儿子的一举一动。看着儿子像浸泡的豆芽菜一样水灵灵、白嫩嫩地伸展腰身，渐渐长大，慢慢长高，全身彻头彻尾荡漾起一种为人母的成就感。
追随这种毫不掩饰的骄傲，皱纹毫不客气地光临踞守额头。猝不及防原本柔曼的腰肢，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玲珑的曲线扩宽数以万倍猛增变为胖墩墩的圆柱形。这种状况，令我遭逢尴尬却偏不知晓：一次，去开家长会，儿子的女同学露出挑剔的目光，在我的背后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紧张得我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儿子笑嘻嘻地解释说：“我们班男生崇尚骨感美，漂亮的女生全部勇往直前奔向这一目标呢，妈妈也要减肥了。”我如梦初醒。揣度希望儿子是顺口说的。但是为了维持我在儿子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形象，不至彻底轰塌；为了不影响市容，重塑金身，所以跺脚咬牙下定决心——减肥。减肥方法五花八门，不得要领精髓，结果可想而知，越减越肥。无奈经多方打探，终于取得减肥人士的真经：采用一种最实惠最便捷的方法（最重要的是不用花钱）每天步行一个小时以上，可以消耗过多的热量，去除过剩脂肪。决定实施行动，包括雷打不动一个小时的跑步，外加徙步一个小时的上下班路程。
借着中午徒步的有利时机，可以和儿子一同回家，两全其美。我美滋滋来到校门口，正好放学。高高矮矮的学生身着统一蓝色校服，蜂拥而出，密密麻麻地聚向校门口唯一的通道，像一条蓄势涨潮的河流。拥挤繁忙的情景像难产的妈妈艰难地分娩超重的婴儿一样。学生们有神速地骑飞车的、撒脚就跑的、怅然若失望天的、慢悠悠连走边唱的……像飞出笼子的鸟儿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纷纷张嘴啼破了路口的宁静，整个道路沸腾喧哗起来。两个交警耐心地指挥各种型号的车辆，开车的人个个车技超乎寻常，娴熟地鱼贯而入，左躲右闪穿梭在人海，谁都想在第一时间接到心肝宝贝。出来晚些的学生，有的友好地搭搂肩膀；有的吵得面红耳赤；有的窃窃私语；有个喉结突兀的男生和一个高挑苗条的女生隔着一辆车的距离，暧昧地打着手势眉来眼去。我心里惊颤隐隐担忧，现在的孩子智商高，身体发育成熟早，聪明伶俐，暗中模仿庸俗、低级现象的一招一式，再加上粗制滥造的爱情连续剧不断狂轰乱炸，统统卖力争抢挤入视线，难免孩子心领神会过早涉入爱河。
我曾经庄重严肃地提醒儿子，不要和小女生单独接触。没想到帅气的儿子格外镇静，清澈激昂的眼睛友好地看着我，搂住我的肩头，一本正经地说：“老妈，我长大了，什么都懂，您别操心了。”顶得我倒哑口无言。思来想去，还是对儿子不放心，于是像敌后武工队一样，侦察儿子的一言一行。当然绝对不能让儿子发现蛛丝马迹。若是发现了，当今的孩子还不得来个离家出走，或者告你个侵犯人权，甚至还会有更离谱的事情发生。
我在蓝色的海洋里寻不到儿子的身影，酸胀的眼睛黯淡了热切的寻盼。不甘心地半睁半闭发涩的眼睛，目光继续撒网般搜寻，就像潜进一条浑浊的蓝色深水湖，在茫茫沙底寻觅最亮的一颗珍珠。几分钟过去了，仍旧一无所获。也许儿子和同学一起走了，也许儿子还没有出来，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乖巧素洁的女孩走到我身边。我认识女孩，是儿子的同学。她眨着蝌蚪一样快活的眼睛，热情大方地问：“阿姨，你在等谁呀？”从来不会撒谎的我，刚要实话实说，话溜到嘴边，又艰难地噎回去。以前的教训告诉我：要是传出去我来接儿子，怕同学们当作笑柄，取笑儿子，况且儿子回家会声色俱厉地和我谈判。因为上小学三年级时，儿子就在地下打滚示威般边哭边说，他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不用我接。
我支支吾吾说，没有事，正好路过。女孩并没有理会我窘迫的神色，依然灿烂地笑着说：“阿姨，侠客走了！”
我瞪圆了眼睛，表情足以让女孩连连退后，“我儿子不叫‘侠客’啊？”女孩很自然地回答：“我们叫习惯了，他是我们的大班长，学习非常好。”
“哦。”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悄悄默许儿子这个不太雅观的外号。在家的时候，我叫他“心肝宝贝”，今天却在学校当上了“侠客”，不可思议。我拧紧眉头，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已滑下来的眼镜。镜片如瓶底般厚，还是十年前的那副，一条镜腿已经要下岗。不过女孩崇拜赞赏的话语，像一阵清新的风旋入我心底，从里到外吹拂脸上的笑容格外甜美。
儿子当班长，我时时引以为豪。为了提高他的学习成绩，我学会了拒绝，拒绝与同事逛街，拒绝飘逸的服装，拒绝钟爱的一切，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只有到周六才能解放一下，过瘾看一回哭得稀里哗啦的爱情泡沫剧。
回过神来，女孩已笑着摆手说“拜拜”。我急忙沿着回家的路快步追赶儿子。
正是放学下班的高峰时间，前面要横穿一条路口。虽说国民素质提高，可仍旧有少数人像不怕牺牲的先驱者，昂首挺胸，视死如归，藐视红灯不存在。但是我不用担心，因为从儿子上幼儿园的那天起，我就苦口婆心一遍遍告诫儿子，过路口时，一定要等到红灯眨完眼睛，最后一秒时刻，才可迈第一步。甚至先迈哪条腿，我都为他设计好。
正要穿过路口，依稀在前方捕捉到儿子的身影。他戴着一顶鲜艳如火的红帽，帽子是昨天特意给他买的，一是春天风大，可以挡风御寒；二是颜色鲜艳，过马路时，容易引起司机的注意。当然我没有把这种多余的担心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想，就像游累了的鱼儿浮出水面透口气，然后又一心一意钻进深处。
本想加快步伐，但是不知为何，大概女孩随意说出一句赞美的话，足以让我波澜不惊的神经细胞汹涌澎湃活跃起来，亢奋萌生出想和儿子玩个游戏——静静地跟在儿子的后边，捂着嘴贪恋地观看儿子走路的姿势，像他爸爸一样，东摇一下，西晃一下，有点要倒的感觉。擦擦镜片，细看纳闷儿子今天走路一瘸一拐，是受伤了吗？他像中了邪，不管红灯亮起，径直奔向路口。
春天的飓风毫无征兆刮起，霸道无理地把儿子的帽子吹落在地。儿子小跑着要去捡拾几步之遥的帽子。这时，一辆车急速呼啸而来。我惊愕僵僵地立，在这一瞬间，浑身热血像听到了冲锋号角，统统冲聚头顶，拼命挤撞颅骨将要喷涌而出。下肢虚空失去支撑的能力，头重脚轻，灵魂仿佛出窍，生命体征似乎有几秒钟的中断。但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却释放一股巨大的冲击波，推动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把笨拙的身躯箭一样射出去。还好，有惊无险，儿子在车子碾压帽子的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及时站住了。鲜红的帽子醒目地躺着。我一只手抚着胸口，余悸未消，另一只手控制不住情绪激动地在儿子的后背习惯性地拍了一下，这是我们亲昵喜悦的表达方式。也许是用力过猛，也许是儿子受到惊吓，他颤抖身子，回头——我目瞪口呆！原来是和儿子身材差不多，着装相同的一个陌生男孩！
我慌忙掩饰着，揉搓潮湿的眼睛，唬着脸大声说：“过路看红灯，不要乱拾东西，快点回家吧！”男孩愣头愣脑地看着我，跑远了。
我一路狂奔追赶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