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仿佛是儿时最久远的记忆,常常出现在清晨的露水里,午后的阳光里,夜晚的徐风里,袅袅娜娜,不肯散去。炊烟总是让我想起儿时那座老屋,轻轻一碰,记忆中很多欢乐或者忧伤的时光,就纷沓而来。
那个时候,爸爸常年在异地工作,妈妈独自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当时田地很多,孩子们都送去了学校,妈妈一个人终日脸朝黄土背朝天,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没有爷爷和奶奶,更多的时候放学回家,家里门都是锁着的。
放学回家,看着家里紧锁的木门,就将书包扔在脚下,斜躺在门口的柴禾垛上,看到炊烟从邻居家里袅袅升起,与天上的最后一抹彩霞相融,炊烟的美,就定格在视线里。有炊烟的人家都开始做饭了,可是我的妈妈还在田地忙碌,肚子咕咕叫着,不知不觉委屈的泪水流下,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等妈妈回到家,把孩子们从不同的柴禾堆里找到,拍拍身上的叶子,赶紧点火做饭。我们家的炊烟总是升起得很晚,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家的笑声却最响亮。孩子们绕着妈妈叽叽喳喳地说着:妈妈,都饿死了,怎么不知道早点回家啊?那个时候小,总是做不到体谅妈妈的辛苦。
后来,先长大的姐姐就代替妈妈做饭,姐姐很神气地脖子上多了一枚钥匙,负责放学回家给我们开门。姐姐学着妈妈的样子开始揉面,比如烙饼、擀面条等技术活儿都是姐姐的事,我总是被安排不需要技术的烧火。那个时候家里总是有烧不完的柴禾,烙饼的时候要烧一些绵软的麦秸秆,那样不容易烙糊。煮面条就要烧棉花秆或者玉米棒,那样火很旺。看着燃烧跳动的火焰,我总是很兴奋,所以总是不肯将烧火的活儿让给谁。只是有时候厨房会有很多烟,我边流着眼泪边咳嗽边往灶膛里添火,妈妈回来看到好大的烟会说我是个笨丫头,肯定是房顶的烟筒堵着呢,怎么不知道上去看看。那个时候怕下雨,下雨的时候总是要用砖头将烟筒盖住。还怕下雨没有干柴,总是提前将做几顿饭的柴禾抱到屋里。一遇到下雨天,放学我撒丫子就往家里跑,到家先往屋里抢柴禾。
冬天烧火很暖和,夏天烧火是个苦差事,那个时候我就会找每次都安排我烧火的姐姐理论,好脾气的姐姐说那咱们换换,你来揉面我去烧火,可是那些活儿我却总是做不来,于是嘟嘟囔囔不情愿烧火。这样的时候妈妈回来我总是要给妈妈告状,说姐姐总是欺负我,她干不热的活儿,总是让我守着灶膛。妈妈就说那咱们三儿也快点学会做饭,就可以跟姐姐换着干了。
当时我在家排行老三。那个时候我们姐妹都没有小名,妈妈总是老大、老二、小三地叫着。很不幸,我就是那个小三。我小的时候旁边的人家都是那样叫,也从来没有感觉有什么。长大后知道小三不是个好词,回家几次抗争,谁叫小名跟谁翻脸,几次后家里邻居都开始叫我的学名。大姐先学会的做饭,大姐做得饭跟妈妈一样好吃。大姐出嫁后小姐负责做饭,小姐心灵手巧,做饭做家务都很拿手。而每当妈妈让我去做什么的时候,我总是大声嚷嚷着:干嘛不叫大姐,干嘛不叫小姐,干嘛就叫我?妈妈就拿着笤帚追我,我一溜烟跑得很远,依然说着那句。妈妈说让我干点活儿比登天还难,除了我喜欢烧火常常谁抢了我这个活儿跟谁急。一直到高中也没有轮到我做饭。所以我出嫁前,连饺子皮都不会擀。所以当老公到我家的时候,姐姐和妈妈说:我们家小三又馋又懒不干活儿,以后可有你受的了。老公就闭着嘴看着我笑。
嫁人后,好在我和老公单独在省城过日子,也没有人嫌弃我不会做饭和做家务。记得婚后第一个春节去婆婆家过,老公对婆婆说:娘可别指望着她帮你包饺子,她娘家说了她除了烧火外啥家务都不会做。那个时候已经不用烧柴禾做饭了,我发现我竟然英雄毫无用武之地。婆婆虽然没有说我什么,但是还是很用心教我应该怎么做饭。痛定思痛,我就跟着老公学厨艺,到现在什么饭菜都能做得像模像样。可是每次回娘家,娘家人依然当我什么都不会做,习惯性不让我进厨房的。
旧时光是个美人。很多时候,儿时那座老屋总是会出现在梦境里,还有那个灶台,那个我拉得呼哧呼哧响的风箱。现在那些东西都找不到了,乡下的娘家也早用液化气和电磁炉代替了烧柴禾,很少看到炊烟飘了。偶或去山村旅游过夜,看到山村山民家房顶飘起的炊烟,竟然感觉那炊烟那么温暖,很多柔软的思想一下子变得很长很长,炊烟袅袅,时光汤汤,一念亲恩,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兄弟姐妹。那些一起绕着灶台烧火的幸福时光,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