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醒来的梦,要如何寻踪它的影迹。站在空旷的走廊,我仿佛看到一簇蓝色的光。梦幻是如此这般的美好,如若不被唤醒。
_______题记
2009年夏末。上海。丽江。辞离网络广告公司的编辑职务,开始上网查询路线,预订机票。收拾简单的行囊,以及随身必须携带的物品。开始彻底的离别,踏上宿命的漂泊。这苍凉的世间无爱可循,无爱可依。所以毅然决然的出走。
我叫晴凉。二十二岁的年龄,性情乖戾的女孩。骨子里有着天性的叛逆的因子。认定自己的悲喜与他人无关,选择独善其身。像是一粒微末的尘埃,栖息于天涯的每一个阴暗或温暖的角落。生活没有计划,随时逃离是我一直以来的某种天性。不喜欢与人交谈,觉得寂静时生命更丰盈。所以我不说,选择去写。
3000米英尺的高空,看着窗外的白云大朵大朵,厚重起伏。5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丽江的机场。取行李,走出机场,出租车,找寻旅馆。夕阳的步履缓缓西斜,渐渐的映红了天际,给这座城市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芒。走进一家旅馆,老板娘是一位中年妇女。见我进来慌忙起身,笑容可掬的询问我的需要。
昏暗局促的房间,一股潮湿的气味。打开灯光,墙面有些许的漆沫脱落,堆积在一角。收拾好一切,准备休息。发硬的床垫,让疲倦的身体感到极为的不适应。索性起床,打开电脑,建立文档,敲打文字,手中点燃一根香烟。夜色在悄无声息的变幻,从迷离的灰蓝幻变为诡异的黑蓝再转为极致的墨黑。此时于孤独的人来说,黑夜是痛楚苍凉的时光,与茕茕孑立的身影静默对峙。倏忽间闻听到隔壁房间喧闹的声音,感到极其厌烦。于是随手披件针织衫外出漫步。
此时另一个房门也在同一时刻打开。于是我循着声音看到了你,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缀着碎花的棉布裙,麻编凉鞋,直至腰际的长发。些许你感应到我注视的目光,向我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然后径直走下楼梯。倏然间发觉那是我未曾见过的目光,凌厉之中隐匿着冰凉的阴郁。这样的神情亦是我熟悉的。于是我随在你的身后走下楼。
夜色静谧显得极其冷清,让人心底顿时生出一丝无法言说的悲伤。你伫立在一个高大的树木旁接听电话,尽管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但仍能感受到那是一场无休止的争吵。正在我冥想之际,你突然蹲下来抱着双膝,唏嘘的声音让我迫切的想跑去你的身边安慰你。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你停止了哭泣。我望着你的身影坐在树下点燃一根烟,树叶在夜风中婆娑起舞。你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眼中一些熄灭的灰烬,那是绝望曾驻留的地方。它是怎样的一种悲仓与凄凉,我亦是无法猜透。
清晨的日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折射在地面。梳洗好之后,背上简单的行囊,乘车出发前往古城。坐上大巴,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正当我专注凝望窗外风景的时候,身旁的座位上已然坐着一个人。我转身看到了你,那个旅馆女孩。心中藏着一丝惊喜,浑然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怀有这样的情愫。一路的颠簸,我们谁也没有打破这期间的沉默。也许冥冥之中注定我们要相识。车行驶到中途轮胎突然爆破了,司机师傅招呼车上的乘客先下车等候。此时的我插着耳机正在睡梦中,你银铃般的嗓音把我唤醒,并告知我车子坏了需修理。
我们一同下车站在马路沿边等候。你清澈的眼睛仰望着苍蓝色的天空平静的口吻说“如果把自己的灵魂葬在这里,对生命来说是如此的美好”。我紧接着你的话语说,“是啊,我们的内心都渴望远离喧嚣,希冀一片寂静的天地”。你说。“丽江是我十三时就梦寐的地方,它在我的眼中是温暖的天堂”。淡淡的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
正在我们彼此浅谈时车子已修理完好,我们一同重返车上。之后的路途中你告诉我你的名字。白苏,北方人。兴许是彼此间的陌生,你不轻易流露任何的心绪,也没有太多的话语。我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以同样的方式告知于你我的名字。漫长的路途,车子终于抵达古城。下车的时候你背着灰色的背包突然跑到我面前对着我说,我们一起结伴吧。我没有惊讶亦没有拒绝,因为内心深知我们都是荒凉的夜旅人。
下午的时刻你同我一起去了古城。鳞次栉比的瓦屋,自然且质朴,处处流露着江南风韵的雅致。经过时间漫长的洗礼,它饱经沧桑的容颜蕴藏着时光给予的丰盛的质地。温暖的日光铺洒整个古城,和你一起拍了一些照片。关于光影的对照,古老建筑的姿态,慈善朴实的老人与可爱纯真的孩童。天空是极致的蓝,你背靠在灰色的砖墙,刹那的回眸,清澈忧郁的眼神定格在我黑色的相机里,你是如此这般的美好。暮色四合时,天气有一丝的微凉,街道逐渐的沉寂空落,摆摊的当地人,连同熙攘的游人一起逐渐散去。许是为了节约费用,你说晚上我们可以住一起吗?你坦然的语气带着微微的犹豫,而我则没有太多的疑惑笑着点头默许了你。
于是你与我在当地找寻了一个暂居的旅馆。晚上我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开始记录一些零散的人事,你则侧身半躺在床边随意的翻看手中的杂志,平静而自持的样子。时不时地与我侃侃而谈。你是作家吗?你问我。不是,只是习惯的记录罢了。我淡淡的回答。明天我们一起去泸沽湖吧,你突然的提议。我停止手中敲打的文字转过身朝向你说,好,我也正想着去呢。简短的对话,使我对你有一种莫名的好奇,总觉得你是一个有故事却不愿说故事的人。
寥落的夜空,四下寂静无比,忽然感到了生命里真正的宁静。此时你已然安睡,而我端坐在电脑的面前,手指上下游移在每一个键盘。黑暗将往事割裂,记忆再度不受控制的翻涌起来,心开始愈加剧烈的疼痛起来。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想念无处倾吐,那个温和的女子,决然的丢下我于人世。荒芜的岁月把心底深处对她的深情一一的用文字柔刻成掌心的温度,寄予身在天堂的她。
正当我沉溺于昔日悲喜的画面时,你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那一瞬,你躲在柔软的被褥里,抱着自己的双肩,蜷缩的身子微微发抖。我迅疾的跑到你的床前,意识到你一定是做了一场噩梦。慌忙之中我用自己的身体把你抱在怀里。尽管我已不到你此时惶恐的表情,但已然能感到你心跳的平率,是畏惧的节奏。你逐渐的平息了情绪,从我怀中轻轻的抽离出来。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我手面上,灰暗的深夜我用冰凉的手指轻轻为你擦拭脸颊上的泪痕。你开口说话气息里含有一丝颤抖,为什么那些记忆将我牢牢的牵绊束缚起来,为什么在竭尽全力遗忘的时候它有将我席卷起来。我望着你悲伤的眼睛安然的语气说,即使再深刻的情,也终究抵不过时间。尽管她或是他再美好,一旦伤害,破裂,分离。最初的那份完整再也无法拼凑起来。倘若不是心中有过残缺的温暖,亦不会如此执着那些过往的情。只因我们太过脆弱,才会这般的珍惜。你湿润的眼睛泛着晶莹的泪光向我娓娓道来你的故事。
彼时的你是一个高中辍学父母离异孩子,从十三岁时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于很多的谩骂声中逐渐长大,阴影下的生活铸成了你叛逆的性格。默默的你在心中笃定,早晚有一天你要决绝的告别这里的一切。后来,你离开了那个令你无比厌恶的地方。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生活的艰辛与无可奈何逐渐消去了你的青涩锋芒学会了敛藏隐忍。一切的一切都在渐去渐远,且一切的一切又都被遗忘葬埋。经过事实的磨砺,你早已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性情赤纯的天真女孩。开始不再轻易的去相信,对美好的存在会持有怀疑的态度。但却从不言说。你说那些时光你一个人过着日夜颠倒,离群索居的生活。
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游走丽江是你少女时候的梦想,然而你的梦想在十岁那年就冻结在漆黑的长河里。劫后的余生,你一直平静如水的生活。直到与他的相遇。你说他是一个温和内敛的男子,对你是万般的好。你心中凝固的冰渐渐的被他所融化,你们开始相爱。正当你决定把自己的幸福交付与他时,故事情节发生逆转,电话那端传来他因车祸而永远的离开了你。你说你命中注定是一个孤苦荒凉的人,无爱索取,无爱皈依。所以此后你不再也不敢抱有任何冀盼,开始一个人背负着生命的罪恶放逐流浪。走过时间的路途,遵循灵魂深处的心声去寻觅那份薄梦——泸沽湖。早已精疲力倦的心,颠沛流离到这个古城,找寻一个能使灵魂栖息的地方。你仓皇的神情不再言语了,泪水在眼里打转。伸出手紧紧的把你抱在我的怀里。我亦明白那种悲恸只爆发一瞬,便已然成为永久的沉默。你安躺在我的怀中渐渐的入睡,白苏,你知道吗?那时的我真想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予给你。
第二天早早的醒来,我看向你又回到最初时我见你的模样,静默不语且深情哀伤。在旅店附近的公车站牌,我们一起乘坐了抵达泸沽湖的车。一个小时过后,车子到达了目的地。你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拉起我的手跑去观望梦中曾数次浮现过的蓝色湖水。时间尚早,晨曦里稀薄的雾霭还未褪去,陡然间有一种宛如梦幻的视觉,你伸出手指极力想去触摸那一缕轻薄的光线,仿佛那是你所希冀的温暖天堂。我们并肩坐在岸边,静静的观望这一潭平静的湖水。微风轻轻吹拂,望着你唇角泛起的弧度,心中生出钝重而深的痛感。曾经一度,你也并不是没有对幸福的微小渴求。然而,一切终究还这样的擦肩而过。
返程的路上你依靠在我的肩膀熟睡着,凝望着你落拓流离的脸庞转身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在心底轻声对你说。白苏,你是我此生遇见过最美好的女子。抵达到古城时,我们一起闲逛了几家工艺品店。天空透蓝明亮,阳光在脸上轻盈的跳跃,闭上眼睛我仿佛听到到它跌路在地面的声音。路过一家银饰店,你径直走了进去,目光停落在了一个雕刻着细碎花纹的镯子,你说生活中的自己不喜欢饰品,却唯独爱这种雕刻花纹的银镯子。之后与老板谈妥好价格后你把它买了下来。
随后一起无声漫步了很多小巷,天边金红的晚霞被夜色渐渐覆没。很多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的荒诞,你会对一个或许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分享你不曾与他人分享的秘密。游走在寂静的小巷,远处的传来好听的民谣。就是这样如此沉寂的瞬间,我凝望着你明亮的瞳孔说,白苏,你知道吗?我就像是一只迷途的蝴蝶,找不到一个可以供灵魂停泊的海岸。无论我是如何的竭尽全力的奔跑,最终还是坠落于人海。孤单的行走,不停止。十五岁的时候,母亲不吭一声的散手人寰的离我远去。在母亲走的还不到100天的时候父亲迎娶了一位年轻的女子。从那时起,我便开始不再相信这世间的情爱。行走过很多地方,单靠写作赚取微薄的收入来维持生活。有时候常常的想自己就像这世间的一粒尘埃,守着仓皇的孤寂,跋涉千山万水,穿越荆棘的森林。始终不懂这一路的固执的坚持与不懈到底是为了什么,最后的自省告知我终局,朝着光所在的方向,去抵达生命的尽头。抬头望着空旷的夜幕里大块灰白的阴影,我们皆不言语用沉默把这些诉说的秘密收藏在彼此心中寂寥的天地。
翌日。你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我去车站送你。临别时,你从背包里拿出那个银镯子,把它戴在我的手腕上。你说让它作为这场相遇的纪念。看着你的漆亮的眼眸,我没有不舍的泪水,也没有说一声简单的再见。我知道我们犹如这尘世微末的尘埃,背负着不同的记忆漂泊,却有着相似的孤寂。
我站在彼岸的另一端,怔怔的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时空的雾气里。列车随着轰隆隆的声响驶向远方,驶向了我不知道的地方。空旷的站台,徒留我一个人。就好像一场盛大的宴席,所有的人都散去了,唯有我还在原地孤单的等待。遥远的天边,耀眼的日光仿佛在一点一点的熄灭。昏暗坠下来的瞬间,眼角的泪水触醒了这场睡梦。
凌晨六点,我从梦境中醒来。近几日的上海气温骤然下降,房间有些阴冷,拿起衣架上的毛衫给自己披上。走到窗前把帘布拉起,望着楼宇间灰白色的天空,记忆不自觉的浮现出梦境中你悲凉的眼睛。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