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色正值朦胧，湖心荡得迷离。杨柳下，晏珞正看着手中的莲花状玉簪，阵阵出神。
她的眼眸倒影着玉簪的光芒，盈盈如水，但深处的那抹决绝，却丝毫不减。她始终记得，那条野径，那个荒坟。
“咳……”
忽然，在她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咳嗽。
她迅速起身，将随手拾起的尖枝，以鬼魅般的速度，准确无误地抵在来人的咽喉前。并在同时将玉簪收入怀中，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人。
“是我，轩辕瑾。”轩辕瑾无辜地将双手举起，苦笑着道。
晏珞看清是他，才缓缓将尖枝放下，捡起脚旁的披风，却未戴上。
月光下，轩辕瑾看清了晏珞的脸，一张寻常少年的脸。
轩辕瑾心中有些奇怪。虽然晏珞向来都将脸低在披风之下，他从未看清过，但在印象中，她应该是个女子，可面前的这张脸，无论怎么看，都的确是个少年。
莫非，她易容了？可这又是为何呢？
“有何事？”晏珞直视着轩辕瑾的目光道。
轩辕瑾尴尬地笑笑，将目光移开后道：“我刚去看了小沐，她说想明日设宴，款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必。我只是奉师命罢了。”晏珞略减语气里的冷意。
轩辕瑾又道：“煜向以冷颜对人，给人寒风刺骨之感，但她却如暖阳，向来以心待人，尤其你还救了她的命。我知道，你不喜宴会，但希望你能看在她的这份心意上，赏脸出席。”
晏珞沉思片刻后，道：“我知道了。”
轩辕瑾点头一笑，用亲善的目光看着她道：“那我就代小沐先谢过了。”
随后，两人又小叙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了。
翌日的宴会之上，祁煜，祁沐，轩辕瑾均出席在位，以及杜贵妃等数名后宫妃子陪同两列，燕妃也在其中。此外，还有官员近百人。
此次宴会可谓十分庄重，规模也是巨大。
出席之人的穿着无不是精挑细选，妃子们更是披金戴银，绫罗缠身，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都欲吸引住祁煜的视线，生怕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唯独晏珞，依旧穿着那件黑紫色的披风。将头轻低，坐在右列第一席，引来无数惊异的目光。
舞池中央，笙歌曼舞。
众人纷纷入席，聆音赏舞，谈笑风生。
晏珞略过那群争风吃醋的后宫嫔妃，见燕妃也在其中，不由多看了两眼，又埋头思索。
记得上回在夏苑前，小试了她一番……如今入了宫，眼中还是这般目无一切，果然是个贵府小姐。能养成她这般性子，燕家夫妇还真是溺爱。不知她娘是怎样的女人……
祁煜缓缓将左手抬起，歌舞戛然而止。众人看之，便立刻停止谈论，都端坐着看向祁煜。
一时间，鸦雀无声。
祁煜向下扫视一眼道：“此宴为朕皇妹祁沐所设，今日全由她主持。”
话毕，众人便纷纷将目光投向祁煜右侧的一席。
“感谢诸位出席此次宴会。晏公子，”祁沐着一身鹅黄纱裙，略施粉黛，双眸如水明明地看着晏珞，嘴角扬着一抹柔柔的笑意道：“你的救命之恩，沐儿难以言谢。特设此宴，以表薄意。”
她的话音轻落，众人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右列第一席。
“公主言重了。”晏珞抬起头，看向祁沐道。
祁沐轻轻摇头，缓缓举樽道：“沐儿没有言重，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深的医术，可堪称神医。沐儿先敬公子一杯。若公子今后能留此拯救苍生，更是我天下之大幸。”
“只限此一杯。病初愈，你不宜饮酒。”晏珞淡淡的一句却令祁沐一震，抿嘴微笑，连连点头应声。
“谨遵公子之言。”
祁沐又微微侧身，向众人道：“沐儿想说的便是这些，也不再他话，特备了一组歌舞，愿诸位今夜尽兴。”
随后，她抬了抬手，歌舞再起。
钟磬入耳似仙音，舞女的舞姿也是妙曼至极。
众人谈笑之余，都不时地看向右列第一席的晏珞，窃语不断。连她对面的杜贵妃都朝她看了好几眼。
只是她却自顾地喝着酒，唯眼角余光一直落在同列之后的第六席上。此席之上坐的正是新任司空——燕青。
“司空大人，”燕青左侧的太傅向他举起杯酒，笑道：“大人三喜临门，真是可喜可贺啊，老夫敬你一杯！”
燕青一顿，问道：“太傅大人，何来三喜之说？”
太傅捋了捋下颚的那撮胡子，又一笑道：“令嫒被册封为燕妃，乃为一喜；大人荣升司空之位，成为皇亲国戚，乃为第二喜。至于，这第三喜……”
太傅顿了顿，将身子略往燕青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燕家人才辈出，在下听说，如今大人的五子已分别独揽盐、米、油、茶、丝绸五条商道，此不为可喜可贺吗？”
燕青脸色一变，看太傅的笑意忽然转出几分冷意，便急将视线转向一边，却正巧看见燕如雨朝此看来。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平和地举起了酒杯，盯着太傅，低笑道：“燕家之所为，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太傅大人，该不会不曲意了吧？”
太傅被他忽然的瞪视吓了一跳，心想与他翻脸定没有好处，便连忙赔笑道：“不敢，不敢。大人的胸怀天下，怎容我等来玷污？今后还望大人多多提拔，多多指点才是。来，大人，喝酒。”
燕如雨见燕青与太傅似乎相谈甚欢，便又将目光放回祁煜身上。
众妃坐在席间，千姿百媚，想着法子引起祁煜的注意。
然而，祁煜的目光却始终不在这边，而是落在右列第一席上那一圈又一圈渐渐增多的人群上，不由微微皱眉。
祁沐自也是注意到了这点，看着越聚越多的人却是一点办法了也没有。她是女子，又为公主，不便将晏珞带到身边。
祁沐有些忧虑，看向祁煜左侧席的轩辕瑾。
轩辕瑾也甚是担心地看着那堆人，正欲开口，却忽见祁煜身旁的侍仆已向晏珞那里走去。
轩辕瑾微微一愣，不由看向正席上的祁煜，却只见他看着那群人，剑眉紧锁，眼中隐隐有些不满和愤怒……
轩辕瑾被自己吓了一跳，想是自己看错了，便又定眼看了看。果然，祁煜的眉间还是如常的孤傲，眼中除了冰冷便无一点波痕。
侍仆挤进层层的人群，见晏珞正品着杯中的酒，丝毫不为周围人言所动。
他窜到晏珞身旁，打断一位端着酒杯，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大臣，对晏珞道：“晏公子，皇上请您上去一叙。”
那位大人显然是被这突然的打断弄得有些恼火，但毕竟是祁煜的话，也只好作罢，一脸不满，愤愤地闭了嘴。
侍仆着躬背等在一旁，晏珞放下酒杯，缓缓起身，道：“失陪。”
说罢，转身而去。
众人也就此散去，各回各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