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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静放

[db:作者]  2019-01-21 00:00:00  互联网

开到荼蘼花事了。

  那一年,蔷薇妖娆绽放,似榴花如火,似纤指绕乱了柔肠。


  是夜。红衣女子抱着怀里的稚子,轻轻拍打着哄她入眠,嘴里絮絮不绝,像是爱恋极了般重复着喃喃独语:“我的薇儿出生的那一年,蔷薇也像今年这般开得奢靡,像云霞一样缱绻着盛开。”清脆却浸透着彻骨的寒的声音,无数遍的重复,直至极倦了,女子才在床的一角放下怀里的孩儿,爱怜般亲了亲熟睡着稚子的额际,像是要将一生的母爱都倾尽在这一个吻里。

  说这些话时,红衣女子的眼角眉梢,掩也掩不住的欢喜。以往浑浊的眸晶莹闪亮,像有两颗冰寒的星子在忽闪忽闪眨巴着眼。开裂的双唇颤抖着张合,露出两行洁白的贝齿。纸张一样苍白的双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像燃烧成灰烬的云霞。

  即将关上门离开时,红衣女子再度折回孩儿的床榻前,最后一次,极郑重般,轻柔地温言道:“我的薇儿出生那年,蔷薇也像今年这般开得奢靡,像云霞一样缱绻着盛开。我的薇儿,似蔷薇,胜似蔷薇,记得热烈地绽放。”别于先前喃喃时的清绝,别于方才的冷若冰霜,红衣女子唇角勾起一个浅笑,嘴角好看的酒窝如蔷薇般繾绻绽放。

  这于红衣女子平日的沉静是从未有过的。就在那天晚上,红衣女子在多番频频回顾后,决然割破了自己左腕上的动脉血管,三道深而凛冽的血红口子。那一刻,有如注的血液,从那三个张开的嘴巴里汹涌而出,像从地底喷发出的泉,急骤而静默地淌尽生命最后一缕游丝。直到那条蜿蜒如血虫一样的东西,吸干了红衣女子生命的温度。血溅蔷薇,蔷薇泣血。红衣女子短暂而薄命的一生,不过几道深赤而艳红的伤疤。

  彼时,一缕清凉的月光破窗而入,风儿轻轻拂动窗内的薄纱,抖乱一地碎散的光华。夜阑珊,风清月白,女子和她怀里的孩儿,凝滞成岁月里一张泛黄的旧相片。浑黄厚重的照片背后,温情的表相下,隐藏着血腥的底色,似红莲之火泯灭世间的爱恨情仇。

  楼下院落里,满院盛放的蔷薇,在一夜间凋零萎尽,柔蔓的枝桠下像摊开了一张血红的地毯。

 

 


  蔷薇和露开。

  多年前,那个在红衣女子怀里睡意沉沉,不知大劫将至的孩儿未醒之前,那个一直爱慕红衣女子叫明初的男子,在众媒体得知当红影星红嫣自杀,闯入红嫣母女清幽的生活天地之前,悄然抱走了红嫣刚满五岁的孩儿。

  男子在只脚踩上门外因陈旧而咯吱咯吱发出声响的木楼梯时,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悄然滑落,一如男子本身的坚定,沉默而隐忍。咯吱咯吱的木板咿哑声里,铅锤声声击在男子心里,搅乱男子原本泰若的心事于混乱无迹,有别于男子一向的清朗理智。

  踏过院里满地凋零的蔷薇,有鲜红的汁液黏沾在男子的鞋根上,凄厉而狰狞,如一张张破碎的面孔。即将离去前,男子最后一眼回望这个木楼小院,心如磬石般坚定,暗暗发誓:“我绝不让你的孩儿如你一般,有着一个血样绽放的人生。她一定会拥有一个干凈而光明的未来”。

  男子姓白,因着红嫣的临终嘱告,给孩儿取名“白薇儿”。寓意盛放的白蔷薇。高兴时,男子会“薇儿,薇儿”的低唤孩儿,平日,只是至若珍宝般小贝,贝贝的叫个不停。

  男子改掉了自己沉稳内敛,一意孤行的性格,像所有的父亲一样且悲且喜,引领着孩儿未卜的人生。甚至不惜放弃了自己在S城如日中天的事业,毅然带着五岁的孩儿远赴他乡,逃离残忍和血腥,开始新的人生。

  窗外,孩儿的“乱世”还在继续,但一切已与年幼的她再无关联。男子无私伟大的爱,是一堵遮风檔雨的墙,免除孩儿所有的苦厄。

  五岁的孩子,在一夜间长大,少年老成,乖巧伶俐。孩儿眉心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灵秀和慧黠,和她早逝的母亲一模一样,常让男子神思恍惚。孩儿的古灵精怪,常常让将近而立之年的男子费尽思量,笑破肚皮。孩儿惯常会吊在男子的脖子上稚嫩的叫着“爸爸,爸爸”向男子述说着属于童稚的秘密。孩儿种种的调皮,看在男子眼里亦是开心而满足。那一日,男子在交完电话费,发现电话费异常增多,经查得知是孩儿多次播了某个动画片热线,而异常增加了几千元钱的话费时,男子仍是笑逐颜开,忆起孩儿前段时日看动画片时,几次多翻在他耳边念叨的 “爸爸,那是真的,不是骗人的。”心里幸福圆满。甚至在孩儿因调皮而不小心擦伤别人的车子,车主上门来索陪时,男子也只是巧妙的支开孩儿,悉数陪人家钱,并不多加斥责孩儿。

  五岁的孩儿,心不设防,天真可爱精灵像天使一样。男子一直这样认为。直到那一日,男子因晚归,不小心看见孩子倦坐在沙发一角偷偷地哭。只一瞬,男子心蓦地一沉,仿佛意料到有小心提防的东西,穿入了孩儿的世界。

  男子来不及换鞋,急步上前将孩儿抱在膝上,小心安稳道:“是谁欺负贝贝了,贝贝愿意告诉爸爸吗?”

  孩子红肿着眼,不无委屈道:“妈妈不要薇儿了,所有人都不要薇儿了,爸爸可不能不要薇儿。”

  听了孩儿的话,男子不禁一个激灵,强忍着眼里的泪:“薇儿是爸爸的生命,没了薇儿,爸爸也就活不下去了,怎么会不要薇儿。”不知为何,自从和这孩子相依为命以来,心总是柔软了许多,动不动就会激动得掉泪。男子心里这样想着。神情柔和舒展。

  这孩子,早已成了他生命中不能剔除的一部分。

 

 

  分得蔷薇种,枝叶太葳蕤。  

  Y城。一个山茶花繁茂,洁凈而幽僻的城市

  十六年前,男子特意选定这样一个城市定居,是为了让孩子不受外界干扰,安静的长大。Y城的纯朴人情,养就了孩儿温良而安静的性格。在孩儿眼里,毫无原则的悦纳像太阳每天升起一样自然。她纯善、宽容、大度,无忧无虑,不必为了生活计较得失。

  旁人的眼里,孩儿是一个貌美善良的白天使。

  Y城的残阳,没有S城那样沉重,充满人与时间厮杀的绝望,显得安坦。彼时,男子微瞌着双目斜倚在廊前的竹椅上,安静地享受着斜阳的抚摸,廊下是潺潺的流水。本来,身边应有一个柔婉安祥的女子可以携手同看云卷云舒,看夕阳慢慢地变老。思至此,心底一片湿润。

  抬眼院落里,水龙吟吟,幽篁细细,大片盛开的白蔷薇似薄雾轻拢,葳蕤茂盛。红嫣,你看,院子里的花开得多好,已经十六年了,我一直站在爱情走失的地方等待爱情。红嫣,你,可好?你可知道,薇儿已经长大成人,她没有像你一样热情似火,她只是静静的绽放。世事如尘烟,那个记忆中分明的红色影子,早已燃烬了自己内心对于爱的热烈,男子心中关于爱情的希望已经枯死了。

  才将近知命年,男子忽然觉得日光越来越短了,显得那样急遽。人老了,便会格外怀念吗?为何?会突然之间热切地怀念那个颠覆自己爱情的女子,那似一团火,燃烧了自己,尔后义无反顾地奔向她自己的爱情的女子。

  红衣女子凄绝的话言犹在耳:“明初哥,你是红嫣的良人吗?红嫣痴爱你这么多年,是你心底没有爱情,还是你的爱情不肯向红嫣开放。”许是看到他依旧木然冷漠的神情,不等他有任何回应,那团红色的火迅速掉头跑开了,似莺啼般低沉而压抑的啜泣响彻他的宙斯。那熊熊的红色烈火烧灼了自己的视线,燃烧了他的一生。后来他才恍然明白。

  直到红衣女子闪电嫁与那个神似自己的男人,生子后决然的离婚,再到那个神似自己的男人再度订婚。男子和红嫣,彼此看清了自己感情的端倪。然,悔之晚矣!

  男子看清了自己心底深沉而隐忍,埋藏的爱,他爱她。她也看清了她曾经热烈的爱意已于无形中转移给神似明初的他,那个宽容大度,用无尽的爱暖她的男子。那一刻,两人原来交错的爱,泾渭分明,至死不会再有交集。红嫣看到了那个他的新娘,一个安静而没有任何主见的美丽女子。所以,这一次她不再是对明初心死,而是绝望如斯,所以选择永恒的死亡。红嫣的爱向来分明,高傲而自尊。

  薇儿十五岁那年,那个男人前来想要从明初手中夺走她,明初至今想起,心里仍恨的发懵。明初心底,一直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如斯较量,那是他心里永远度化不了的劫,日日重生,啃噬他的内心。明初大怒将他赶出门后,他仍不死心三番来访,直到听薇儿亲口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我不会跟任何人走。”两个暴怒如兽的男子,立时安静了下来。那个可怜的男人,他的爱也一同在红嫣亡故后枯萎了,这是明初在看到他临走时看薇儿的眼神时明白的。

  其实,明初根本不知道,他还一直以为他的薇儿单纯如星月。但事实绝不是他想的那样,当五岁的薇儿从大幅的海报上看到那个男人成婚的那一刻,五岁的孩子便一夜之间世故了。她至真至纯,不是因为无脑,而是历经大是大非之后的宽容与悲悯。她一直在顺应着母亲给她的预言在长大。妈妈是孩子从小到大的阴影:“妈妈,像雾一样消失了”,这是常出现在薇儿十多年的日志里的一句话。

  薇儿深知明初若经不住那个男人的诚恳,将自己交给他,那么她便要面对他的妻子,以及那个未知的世界。所以,她瞒着明初跑去见那个男人,告诉他:“没有妈妈的家,我是不会回的。”十五岁的孩子,谨记着母亲最后一次告诉她的话“妈妈要是不能照顾薇儿了,薇儿一定要紧跟着明初叔叔,他会善待我的薇儿。”。她天真的以为,她坚决的表态,能换来与母亲的重逢。殊不知,天人永隔,此生已无再见之期。

  “爸爸,您又在想妈妈了吗?”不知何时,薇儿已经回家了,看着明初起伏的神情稍稍平复了下来,才敢伏在明初膝上扬着脸问他。在薇儿的记忆里,明初总是在黄昏时,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廊前,面上神情波谲,不等到披星戴月,绝不回屋去。没有人知晓,那是一个人面对感情深沉而悲痛的忏悔,日日被凌迟。

  看了看已经二十一岁,却依然和他亲厚的薇儿,明初了然笑笑。

  “贝贝愈发精灵了。”看到薇儿,明初心里灌了蜜般甜,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院内一簇簇次第开放的白蔷薇,旺盛如斯,清新葳蕤。经过适才的微雨,清新撩人,像座下女子清秀的眉目。

  明初忽然说:“我要去一趟S城。”敏感的神经,像被一条无形的隐线牵引着,不由自主。

  薇儿面上虽无异样,但心里早已有了计较。

 

 

  阿母瑶池晒仙缬。

  时光仿佛被无形的手揉搓到了一起,将所有的人事挤压得面目全非。

  明初乘坐的飞机在经过重山峻岭时发生故障,致使机毁人亡,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是唯一的幸存者。薇儿在接到明初亡故的消息时,只觉毫无预料的一个晴天霹雳将自己击懵了,全身麻木了一般。没有疼痛,没有喜乐,只是被能预见的巨大惶惑惊赫得窒闷,不知所措。

  抬眼望见窗外熹微的晨光,从绿荫如盖的大榕树枝桠里挥洒下来,像无数人影虚设,婆娑虚幻如同在梦里。她记得明初走的那个早晨,院内清光流溢,一泓清泉潺潺流动,从院内淌过直通向院外的河床,数只野鸭在河面上交颈戏嬉,好不静好。无论是在梦里,还是醒着,眼前的院落总是变幻出无穷的异景,将人的思绪撕扯得很长,像是在分分秒秒凌迟人的记忆,心中至为珍贵的某些东西。

  突然之间,薇儿觉得自己是被明初拳养在笼子里的百灵鸟,外形优美,长年宛转歌喉,被保护得完好无暇。但虚有其表。当某一天离开了笼子,自己该如何是好?因而决定出去,溯回到记忆最初的地方再一次重新开始。那里蔷薇如云霞盛开,似伊人着锦。

  薇儿去见了那个在空难里幸存的小女孩,只见她目光呆滞,见到陌生人时像受到惊恐的小鹿,将自己倦作一团缩在墙角。这般年纪,在遭受过那悲壮惨痛的一幕后,心灵该会受到多大的冲撞呀?薇儿在心里暗想。何况,小女孩像幼小的树苗一样才刚长成,却在一夕间失去双亲,以后的漫漫人生谁来做她的守林人呢?看到桌上小女孩活波可爱的照片,再看看眼前这个像丢了魂魄的木偶人,薇儿仿佛看到了昔年的自己。多年前,自己也曾如她这般。

  陌生的S城,已不复自己记忆里的模样,完全另一个繁华遥远的世界。突然踏上S城,薇儿看到眼前林立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忽然有一种被慑住的感觉。这个城市徒升的是金钱与欲望,渐渐流失了人情温暖,自己冰寒的身心该如何取暖?

  在这样的城市里,薇儿找到一份相对不菲的工作,亲手营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蜗居。一改往日的素凈,薇儿尽量将屋内摆设的温馨慵常,多用一些暖色系的物什。看着自己新落成的王国,薇儿笑中带泪,离开了童话城堡的公主,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记忆深处,Y城的青山绿水,落花乌啼,清幽宁静,宛转成一条碧绿的丝带,紧紧束住自己的心灵,愈束愈紧。心思纤细的人总是喜欢得陇望蜀,喜新厌旧。在Y城的时候,无数次梦见S城的种种,现在身在S城,却满脑海都是Y城的旧影。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物。薇儿苦笑。S城已剔除记忆中的模样,让人找不到缘起的地方,而Y城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薇儿一直觉得S城像是石头堆砌的森林,连人也像是由石像转生而来,至今身上还能窥见冷硬的本质,完全不同于Y城人的婉约。Y城的人总是意态闲闲,让人感觉舒心与恬静,心底的暖由然而生。“这个城市是冷漠的,自己可能只是过客。”薇儿一直这样认为。直到那一天,薇儿遇到了子扬。

  那一天,艳阳高照,落花纷纷。人间八月芳菲遍地。是谁说四月便是芳芬尽了呢?薇儿如痴地走在紫薇树下,任凭树的枝蔓将皮肤搔拨的痒痒的,满心欢喜。薇儿的思绪沉浸在Y城昔年的光景里,不由嘴角噙笑,忘记时空,忘记周遭的人事。直到撞上大山一样立在眼前的人。准确地说,应是那位大山一样的人自己立在那儿给薇儿撞。

  抬眼望见被撞上的人,薇儿双颊绯红,尬尴地笑笑,以掩窘态。晴天白日,面前立着这样大一个人都浑然不觉,若是被有心的人看到还以为她自己不自重呢?瞬间收回飘远到Y城的思绪,薇儿的思绪复又因眼前的事而曲尽,留下一连串的沉默。

  在风场、酒场上,子扬不知遇见过多少莺莺燕燕,身边并不缺美艳的女子。但远远看到薇儿,子扬却觉得薇儿是能使人消暑的凉风,出尘脱俗得让人惊为天人。若不是前一次在一场交易会上无意瞥见过她,子扬不知今时今日自己该如何自处?若是被旁人看见他如此失态对一个女子行注目礼,还是一个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静女子,该会被如何耻笑?商场上竞争激烈,自是愈激烈愈好,自己所见所识无不是热情得将人融化的女子,何曾见过这等淡漠的女子。倘若不是看见薇儿在交易会上拣到好友的手提包,无视包中所装的金钱与重要文件,毫不犹豫将包送还给友人。他不得不怀疑世间是否真有这等女子?性灵质冷,心思缜密睿智。那天的交易会人潮涌动,友并非大意走开,而是自知子扬在一旁,才走开去忙别的,却被眼前的女子眼尖心细一眼识得,并立马将包送还友手上。子扬看到:薇儿在友打开包时,无意中看见了包里面一厚沓粉红色的毛主席。

  子扬微笑着缓缓启唇,流露出刻意培养出的,最为得体的绅士风度:“你好。”

  子扬极尽温柔缠绵的话,恍偌一语惊醒梦中人,薇儿这才稍稍恢复心神。看到子扬并不如自己想的“所思所想”,脸颊上的红晕适才退了下去。礼貌说到:“抱歉。”

  “没关系,在白天能被你撞到,证明有缘。”子扬刻意宛转到。

  薇儿莞尔一笑,顾盼生辉:“是了,感谢你这有缘人大人大量。”

  子扬殷勤递过自己的名片,自报家门。薇儿那抵得上子扬老谋深算,料定她会乖乖递上自己的名片。

  看到薇儿远去的背景,子扬忍不住得意笑的出神。

 

 

  绕架垂条密,浮阴入夏清。

  和所有俗套故事开始的一样,子扬和薇儿邂逅,尔后开始交往。子扬对身世凄离的薇儿了若指掌,薇儿只是他势在必得的囊中物。不设防的薇儿,却对子扬没有丁点了解,她怎会想到她爱慕的一踏糊涂的子扬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她。

  子扬理智果断,心底时不时腾出一团火,这团火能让薇儿燃烧起来。不经事的薇儿对惯常流连花丛的子扬来说,如同一个小孩,他可以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双方在爱情中的地方这样悬殊,可恨薇儿却不自知?她以前从未接触过处心积虑的人,怎会知道所有的心有灵犀,都是子扬的处心积虑。

  华年弹指,转眼便是冬去春来,四月蔷薇盛开如锦。

  那一天,楚湘慈来找薇儿,按伦理纲常,她该是薇儿的后母。

  楚湘慈装作不经意告诉薇儿,红嫣在十六年前就自杀了。因为薇儿的存在,明初终身未娶。因着对红嫣未了的情愫,薇儿的生身爸爸慕良玉与她结婚近十七年,也不肯让她有孩子,因为对薇儿母子有愧疚。

  突然得知这样一个消息,薇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为什么明初与她那个爸爸瞒自己这么多年?原来早在十多年前自己敬若神明的母亲就与世长辞了。

  一瞬间,薇儿暴怒,不复往日的温婉安静,将楚湘慈赶出了门。神智失控的薇儿怎会看到楚湘慈转身出门时嘴角的一抹冷笑。薇儿失魂了般直冲到记忆中的家,急着去寻找那个爱怜自己的母亲,任凭一路的花木刺伤肌肤也不自知,即使身体上满身荆棘也抵不过心底凛冽的痛。那一种绝裂得痛,像织机上的梭子来回转动,让心灵血肉模糊。

  薇儿回到S城后,曾多番找寻也没能遁着记忆找回的家,却在理智尽失情绪失控的当儿找了回来。踩着满园的落败蔷薇,任凭它们的汁液像血渍一样晕染在鞋上,薇儿匆匆跑上楼梯,冲进红嫣的房间。

  阳光明媚的午后,几缕光线顺着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映得木质地板上沉积已久的血印格外刺眼。明初密中有疏,带离她脱离苦难,却忘了清理当事现场。薇儿心想。撕心裂肺的痛和着血的甜腥漫漫兜头兜脑晕彻下来,薇儿瘫软在地,拼尽全身气力用力地抠地板上的血迹。那已深深渗入木头里的血液,经过十多年岁月的风化,早已融为一起。应是幻觉作用,为何从地板上汩汩溢出的血吞没了视线中的一切,漫天漫地,将人的眼晴灼得像噬咬一样痛……

  不知是怎样走出木屋,又是怎样被急速而过的车子撞倒,薇儿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后来便失去了知觉。

  多天以后,薇儿被医院特有的刺鼻消毒水味熏醒,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全身的力气却像是一瞬间颓然尽失,骨骼的酸痛感让人力不从心。就在这时,耳畔传来子扬切切的呼唤,子扬软语轻喃,要是往常自己的心早就被迷惑得一踏糊涂。这时,却觉得格外亲切,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一根生命稻草。

  “子扬,现在晚上几点了?屋子里这样黑,我什么也看不到。”像是初生,薇儿婴孩般的笑向子扬。

  望了一眼窗外即将茶縻的春光,子扬抬起手在薇儿眼前轻轻一晃,心“嗒”一下像掉进了千年冰窖,窗外分明艳阳高照,这双能说会道的眸子,为何没有了往常的熠熠辉光。

  “哦,还早着,你再睡一会。饿吗?”在官场、商场倾扎多年,练就子扬一副临危不乱的沉稳性子。

  “不饿。”说着,薇儿再度昏沉沉睡了过去。这哪里是午夜?外面分明人声鼎沸,那么自己是怎么了?……

  听到子扬的脚步声远去,沉重而迟缓,佯装沉睡的薇儿将自己蒙进被子里,感觉眼角溢出的一滴晶泪晕湿了被子。再大的苦与累,还有比母亲去世更为让人接受不了吗?明初因着母亲对自己宠溺,并非自己一直以为的超然父爱。还有子扬,这个在自己最冰寒的时候自己倒贴过来的男子,对自己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呢?薇儿只是觉得受不了,母亲的死颠覆了自己的生活,自己赖以生存的唯一感情牵系。无论明初,还是那个叫慕良玉的爸爸,他们的爱原来全然不是给自己的。而自己,此时此刻,竟要与光明永诀了。想到这里,薇儿咬了咬牙,尽力平复自己的思绪,有什么大不了。狠下心不就过去了么。况且自己无论多么不甘,一切俨然已成定局,那么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无益了。

  前几天还觉得春深似海,可仿佛只打了一个恍惚,春色便逐渐被夏日的光景取代。久久地坐在医院花圃旁的长椅上,忧忡的神色一遍又一遍覆上子扬的眼角眉梢,像野鸦的翅羽,在子扬的眼睑上涂下黑色的魅影。园子里的花儿虽已茶縻委尽,子扬仍不时在空气中遍寻到弥留的清香,似有若无,无处不在。花香无忧,怕是才会有这般散漫无边的香韵吧!

  面对聪明慧黠的薇儿,子扬时常觉得余心不忍,阴谋诡计子扬玩儿的多了,可是在不设防的薇儿面前,他到此时再也施展不出任何的机心。生平第一次,子扬觉得自己错了。他觉得不该乘虚靠近薇儿,她即使如何的让人看似形单影只,柔弱的让人觉得一不留神她便会消失不见,自己也不该打她主意。如今这般田地,自己到底该如何决择?医生沉重的话语言犹在耳,薇儿可能要永远失明了,若这个时候自己袖手旁观将她扔进争斗的漩涡,让她留在那个貌似贤良,却包藏祸心的楚湘慈身边,自己良心何安?可是,一想到自己家里那个和自己早已同床异梦却权势在握的妻子,子扬仿佛踩上了地雷,不安与惶惑再度深深地覆了下来。

  不,这个时候丢下失明的薇儿,自己还算是大丈夫吗?鱼与熊掌他要兼得,那么折中吧!因为利益相连,家里那位暂时没办法处置好,但薇儿他是铁定要照顾下去了。对于薇儿已经失明的事实,自己恐怕无法再继续瞒下去了,那么就一起面对吧!

  一想到躺在病床上沉静而苍弱的薇儿,怜惜之情由然而生,他该带她远离这里才对。薇儿虽然表面沉静如水,波澜不惊,但子扬知道薇儿心里的所有波澜,怎能视若无睹?薇儿遭受的一连串厄运,岂是常人能承受的,幸好薇儿心思纯真,否则该如何自处呀!

  子扬徘徊在病房门外,不知该如何向薇儿启齿她已失明的事实,听到离自己不远处子扬的脚步声,那种子扬特有的让人一听便能分辨出持有这种脚步的人的脚步声,薇儿不想让子扬过多为难,勉力挣扎着坐了起来。由于她看不清物事,一不小心打翻了病床旁桌子上的一个杯子。听闻响声,子扬疾步冲了进来,见薇儿已坐了起来,失声惊问:“你怎么了?”

  薇儿似有若无笑笑:“子扬,送我回Y城好吗?”

  “我只想带你去我在海边的蜗居,希望能将你永远藏起来。”若说刚才子扬要照顾薇儿的意志尚不坚定,那么在此刻,子扬心里莫名的冲动倾覆所有的理智与世俗,他想要照顾眼前这女子一生一世。

  薇儿哑然良久:“我已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会是你的负担,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子扬心头一热,看眼前的女子骤然变得世故精明,只是觉得莫名的心疼,再无话说。

  默默带薇儿去做CT,尊听医嘱,迅雷不及掩耳带薇儿出院。

  在去海边别墅的路上,子扬风趣到:“你不是说过‘想要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吗?’”  

  “嗯。”答完明初的话,薇儿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的思想,顿时觉得幼稚的可笑。大海那么汹涌,自己怎么会嫌弃Y城清幽,而固执地喜欢S城呢?世事经纬错乱,怕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绿攒伤手刺,红堕断肠英。

  依偎在子扬怀里,可能因为虚弱薇儿又恍惚睡了过去,她梦见了自己一直重复做的那个梦。那个往常面目模糊的翩翩男子,站在湖边向自己招手,他身后是蓝莹莹的天,碧彻的湖水,和风细细送来男子殷殷的呼唤:“薇儿,过来,来这边。”自己在湖边拼命往朝她招手的男子身边跑去,渐渐地,她看到站在湖边的男子是子扬,子扬彼时的面庞像月亮一样温和纯凈。薇儿不由万般柔情,矜持轻唤:“子扬。子扬。”

  看着依偎在怀里女子清秀的容颜,听她梦中不时的呢喃轻唤,子扬不由思量,时光若是永远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

  日子不疾不徐,如水般缓缓淌过,薇儿时常想:“若是这一生也无法再见光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想起自己刚失明时,还曾一度幻想再复光明,这时自己心里的愿望已不再那么强烈了。

  想起与子扬近两年的耳鬓厮磨,薇儿不由唏嘘,时间竟过得这样快,足以将人的一切靡尽。

  若不是孩子的突然到来,薇儿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可耻的幸福下去。当她兴匆匆告诉子扬这个消息时,子扬良久不响,似是不敢置信般?

  “子扬,你怎么了?”薇儿一脸无辜问到。

  “没……没怎么。”子扬慌神回答。

  明显感觉到子扬话语里的停顿,敏感如薇儿,了无生气到:“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就拿掉他吧。”

  “好。”想也不想,子扬回答。

  背过身去,薇儿久久地凝视着看不见的窗外。窗外涛声依旧,大浪拍打着焦石,浪花像开在海里形态简慢的花朵,洁白纯凈,生命短暂得可以被随时忽略。

  心,无由碎了。

  幸福开花,生命不及窗外的浪花,也远没有浪花那样来去从容。幸福碎片,刺伤昔日的静好皮相,薇儿又一次感觉眼前血液翻涌着向自己逼近。

  感觉到身边女子的黯然,子扬心口不一安慰:“薇儿,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照顾不了他,而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没有他,我们的爱情依旧在。”

  看薇儿半晌不语,子扬拥薇儿入怀:“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好一切,我们马上结婚,永永远远不要再分开。”

  两年时光,子扬觉得一个虚晃便过去了,薇儿恬静的仿佛并不存在,只是自己在空暇时总忍不住回到这里,知道薇儿永远在这一端温情脉脉地等待自己。

  薇儿只是平静默然,她无权争取什么,只是五中如沸,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很无能。子扬是农夫,自己是盲目的蛇,子扬一下子便打中了自己的七寸。

  择定了一个日期,子扬陪同薇儿去医院拿掉了孩子。拿掉孩子后很长一段时间,薇儿一直觉得孩子仍在自己的腹中。

  看着默默的薇儿,子扬总是愧疚万分,可是要他放弃权力、金钱、地位,转身选择薇儿,他却舍不下。如果江山美人两不相侵多好!为了博取薇儿开心,子扬要薇儿一起去试婚纱。子扬忽然的举动,使得薇儿平静的心田再起波澜,难不成又是自己多想了,错怪子扬。

  穿上婚纱的薇儿,美丽若瑶台仙子,脱尘得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只是她看不到自己。

  子扬,总是想要兼得鱼与熊掌。

 

 

  红霞烂泼猩猩血。

  那天清晨,薇儿像往常一样照例摸索走向海边,吹着凉风在海边散步。

  “薇儿,是你吗?”

  一个遥远的仿佛来自天际的声音,让薇儿想起了明初,这样带着无限宠溺与温柔的轻唤,只有明初才持有。薇儿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能是因为内心孤单无助才会想起明初,想起他曾给自己生之依靠。两年来,薇儿都好久不曾想到他了。

  “薇儿,薇儿,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不回答我?”再一次听到的声音真实而分明,即使巨浪滔天,也淹没不了声音的坚定与浑厚。薇儿怔在原地,傻傻得不知所以。

  薇儿只听到明初的声音自远而近,不断重叠汇集到一点,向自己身边飘近。直到那双手覆上自己的手,那双从小到大无数次握着自己的大手再次让自己冰凉的手心温暖,薇儿才完全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从明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厉斥到:“你是谁?到底什么居心?”

  “薇儿,我是爸爸。是爸爸。你看看,手上被你不小心砍伤的疤痕还在这。我是明初,是爸爸。”明初激动地解释着。

  摸到明初左手腕上的疤痕,那个因为自己小时候不懂事而割伤的记号,薇儿握紧拳头挥向明初:“爸爸,你是爸爸。我恨你,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说着泪如雨下。

  抓紧薇儿挥向自己的拳头,明初急忙解释到:“薇儿,听我说,别这样。” 从未见过这个温柔安静的孩子如此激烈过,明初心里抽痛起来。

  “薇儿,两年前我因车祸丧失了记忆。等我回忆起所有事,回Y城找你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遍寻不到你。”明初因为激动,额头青筋暴起,抓着薇儿的手不住颤抖。

  明初的话强而有力,薇儿感觉有温热的泪珠滴落在自己的胳膊上。急躁而疯狂地摇头到:“不,爸爸已经死了,明初他已经死了。他不要薇儿了,他不要薇儿了。要么他怎么会任薇儿落到这般田地。”薇儿咬破的唇角有血沫溢出,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手心里已然被掐出深深的月牙形血印。转身跑了开来。

  薇儿在沙滩上不住的摔倒、爬起、摔倒,直到再无气力爬起,颓然坐在原地上恸哭。

  看到坐在地上痛哭的薇儿,恍然还是那个五岁大的孩子,明初心如绞痛,狠狠抓紧自己的拳头。

  “孩子,起来吧!我们回家。”不知何时,身旁走过来一个婉静的女子,眉目和顺,气质高华。看到这对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理智尽失的两人,眼晴红红的。

  薇儿觉得眼前女子高雅清秀,气质高华,朗朗如星月,不由一头扑进她怀里,再次放声号嚎痛哭。

  “傻孩子,我们回家。”薇儿泪眼迷蒙,看着眼前的女子,哑然失声。回头看着身后的明初,等待他的示意。

  明初轻轻点点头,她是伊静阿姨,以后她会和我们一起生活。仿佛是瞬间想起什么来了,明初欣喜若狂:“薇儿,你能看到东西了。”

  薇儿骇异地摸着自己的眼睑,一遍又一遍。眼前的大海波澜壮阔,像个淘气的孩子,明晃晃的阳光,不像Y城的阳光一样拢着一层轻纱般害羞。这样的温暖,自己好久不曾感受到了,真是不知该哭该笑?薇儿羞涩而难为情地叫到:“阿姨你好。”心思瞬间千转百回,随即轻笑出声。

  明初也是喜不自胜,语气威严而凌人到:“薇儿,以前你是因为无依无靠,才跟着子扬。现在,我找回你了,我们回家。子扬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竟然和他在一起。”明初气得咬牙切齿。

  薇儿脸上适才还有的微笑,像晴空下的薄霜一样消失殆尽,讶异地看着明初。

  “薇儿,我们回家。子扬本就有家有室,你何苦和他在一起。是他把你秘密藏在这里的,是不是?真是可恨极了。”身边的女子轻启朱唇,强自镇静的话里难掩愤怒。

  “你们说什么呢?”薇儿明亮的眸子清澈无辜,轻拢上一层淡淡的忧伤。随即自言自语般追问:“子扬有家有室,你们说子扬有家有室。”被这突来的变故骇得不知所措,但明初是绝不会骗自己的,薇儿似是不相信般轻声确认,生怕这是事实的事实,变成凌厉的刀子。

  明初和伊静顿时骇住,面面相嘘。

  子扬有家有室,有家有室,薇儿黯然自语,一遍又一遍重复。

  “薇儿,我不是有意骗你,我会处理好这一切。”子扬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辩驳着走向薇儿。

  薇儿顿时像触了电般,不可置信地看着子扬,这张美好的皮相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心?一想到自己竟无耻地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薇儿像被抽掉了魂魄,向海岸西边的悬崖跑去。

  薇儿跑了好远了,几人方才反应过来,纷纷追了过去。明初骇然想到薇儿想要做什么,不由加紧了步伐。可是,一想到薇儿柔弱温驯的表面下刚烈的性子,明初的心像要自己跳出来了一样。

  在离薇儿不到三米远的地方,明初看到薇儿像一朵颓然败落的白蔷薇,仰面朝海里坠去,嘴角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随风翩然飞起的白色衣袖,像展开的蝶翅。薇儿凛然赴死,无所畏惧,骨子里透出的刚烈完全不同于表面那般柔弱无依,风儿都能将她吹去一般。

  明初焦急万分,感觉薇儿就要飞走了一般。话噎在喉咙里吼不出来,他想告诉薇儿一切苦难都结束了,上天只是和她开了个玩笑,一切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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