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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入戏太深

[db:作者]  2019-01-21 00:00:00  互联网

不要入戏太深。当我敲下这几个字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欠扁。

 

从家乐福到学校的路程大概需要二十五分钟,在这二十五分钟里,耳机单曲循环着朴树的一首老歌,《生如夏花》,任其旋律在耳膜里滋长、扩散。前方一群人阻碍了交通,一个年轻女人被围观着,衣着光艳、头发散乱、面容憔悴,散发着浓烈的酒精味,向路人倾诉着丈夫多次出轨的遭遇。“但我不会离婚,我要顾及孩子的感受。”她语气坚定,眼神中充满了希冀,似乎希望得到人们的认可。一些热心的路人劝慰着、叹息着,有的还发出揶揄的笑声。瞬间,我脑子里蓦然闪现出这样的场景:孔乙己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炫耀着茴香豆“茴”字的四种写法,围观者发出奚落而冷漠的笑声。两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两个全然迥异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这两个场景串联在一起。

 

这个女人一定是伤心极了,我想,否则也不会喝的酩酊大醉、抛开尊严、在街头上演这一出闹剧,获取别人廉价的同情。我从旁经过,女人的哭诉声越飘越远,终于被车水马龙的嘈杂声覆盖了。我再一次意识到:生活,不能入戏太深。

 

「可不可以,一辈子不嫁人」

“我若嫁人了,也一定带着你。”姑姑,这话你一定不会感到陌生,这是你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五岁之前,爸妈把我丢给你,从此便朝夕相处在一起。懵懂孩童,也略略知道女子终究是要出嫁的,担心总不能免除,害怕这一切会在第二天醒来时被彻底改变。对你的依赖,以至于成了埋藏在心底的罪恶的愿望:但愿姑姑一辈子找不到婆家,但愿姑姑照顾我一生一世。每一个清晨,光线从窗外流泻而来,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影影绰绰。当你温柔声音在我耳边呢喃,我都用触摸的方法来验证眼前光景的真实性。你总是能那么准确地捕捉到我内心的想法,一遍遍地安慰:我若嫁人了,也一定带着你。

 

十二月,一个落雪的清晨。你一身洁白的婚纱,外面罩一件洋红缎子的披风,奉行着当地古老的礼仪,新郎单膝跪在地板上给你穿鞋,然后把你抱进鲜花环绕的嫁车。你一脸幸福地笑,将头轻轻俯在他的颈窝里。那一刻,没有什么可以进入你的视线——除了那即将到来的载满祝福的婚姻生活。在最后的告别仪式上,你揽我入怀,在我额头亲吻,低声说三天后回来看我。

 

我沉默不语,在心中一遍遍呼唤,姑姑,姑姑。我知道,我所伤心的不单单是对你的依赖,更是一种对改变的惧怕。我看不到未来的生活,因为我从未尝试过你离去的生活。你说你若嫁人了也一定带着我,我只是简单地相信,我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善意的谎言这种东西。大概是年龄尚小,探测不到那么透彻的世界。一度以为离开你将不能成活,爸妈的爱和陌生将我重重掠夺。后来我依然生活的很好,我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我可以成长为一个活得完全不需要依靠的个体,会拥有独立的羽翼。

 

「我若死了,你会不会哭」

2000年,外公是在农历的除夕夜去世的。当时我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这个消息被邻居带入我的耳中。

这个脾气倔强的老头儿,用他63年的生命跨过了两个世纪。年仅十岁的我,无端摇晃着渐渐沉入杯底的茶叶,望着冬日里一方寂寥的天空出神。我没有感到特别悲伤,只是想到今晚的除夕夜可能会受到打乱。第二天看到母亲憔悴不堪的脸,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母亲永远地失去了父亲,而不是我永远地失去了外公。

 

对外公的记忆就像一幅浓重着彩的水墨画儿,那么清晰凛然地深刻脑海。一副看起来结实硬朗的身躯,洗得发白的衬衫,熨得工工整整的裤子,一尘不染的鞋子,连稀疏的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乱。面目表情淡然,不苟言笑,一幅巍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他就是以这副姿态出入各种生意场所,结交不同的人,谈定一桩桩交易,为子孙铺垫了延续家业的根基。在家族观念颇强的乡镇里,作为孤姓独门子弟,从他一个人来到南京白手起家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用一生捍卫了自己的尊严。生病的儿子靠医药延长生命,还多次逃婚、和人私奔,他一次次将不成景气的儿子从泥淖里拉出来,给他买房、留给他一份家业。他把大女儿留在自己身边,一直长到二十六岁,因为她继承了他精明伶俐的头脑,为他创造了更多的财富。他终于把女儿嫁了出去,那是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生活潦倒、还惹事生非的小伙子,他看中了他骨子里的桀骜,过于乐观地预测了他的未来。当年的小伙子后来成了我今日的父亲,很可惜,他似乎并没有验证外公的预测。

 

我五岁迷上画画,是父亲做的启蒙,却没有给予过我任何鼓励。第一次的认可是从外公那里得来,他手里捏着被我揉得皱巴巴随手丢在角落里的画纸,将我大大地褒奖了一番,给我买来一堆画笔。之后,外公房间的墙壁上张贴了我的各种涂鸦,逢上亲友来访就指给人家看,也不怕被笑话,他这种天真是很少见的。外公预言我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很可惜,我目前的现状证明了我没有兑现这一预言。我和我父亲一样没用。

 

六岁那年暑假和外公的对话还萦绕耳畔。“人总是要死的,我也免不了这一关头。”“那你什么时候死呀?”“估计是八十几岁的时候。到时你哭不哭?”“肯定大大地哭一场。”“有多大?”“天那么大。”……

外公死时六十三岁,不是他所说的八十几岁。而我望着骨灰盒没有哭,不是我所说的哭得天那么大。生活教会我们不要入戏太深,一切都是不确定性的。

 

  「雨天,迷失在雾霭层峦」

  那是个雨水丰沛的夏天,我一个人在城市街道溜达了一天之后,买回来的仅仅是一本装帧精致的书,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被我像宝贝似的塞在背包里,能感觉到书的脊背触碰到我后背的肌肤。我就是载着这样小小的幸福,游荡到城边的山坡上去的。整座山坡被一层层松柏包围着,散发出阴郁的气息。脚下开满野生的花朵,淡雅的黄色,那么肆意的盛放,一下子将整个夏天都跃动了。我被一股奇妙的动力推移着,行走在这弯曲盘桓的小径上。看到一些开花的树,一条潺潺奔放的溪流,一座刚刚堆砌的坟墓,一个坐在田垄上的农民,一只安静吃草的山羊,两条正在交媾的狗……走过茂密的灌木丛时,一群被惊扰的鹧鸪慌乱而飞。一种隐约的负罪感油然而生,自己就像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无端闯入了这片安谧的静地。

 

  悬挂在天边的夕阳突然不知所踪,最后的一抹红晕也消失殆尽,天色渐暗,哗然下起雨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惊慌失措,一只手将包紧紧揽在怀里,另一只手遮在头顶试图躲避铺天而来的雨滴。我站在树下,浑身袭来彻骨的冰凉。不知是雨帘扰乱了视线,还是意识出现了幻觉,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昔日的山坡成了层峦叠嶂,缭绕着乳白色的雾霭,一波一波地向我推进。周围的松柏树也变得擎天般高大,傲然俯瞰着树下瑟瑟发抖的我。山脚的田野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瞬间成了一片淤泥翻滚的汪洋。噢,还有那座刚刚培上土的新坟,墓碑上的字赫然映入眼帘,我转过身,不敢看下去。草丛中发出瑟瑟声响,池塘里传来阵阵蛙鸣。这一切都在我眼前,在我耳边,在我能伸手触及的地方,张狂、猖獗、鬼魅般冲击着我的视觉、听觉、触觉。我向山下跑去,双脚仿佛被镣铐束缚了一样沉重。

 

  依稀记得敲开一个陌生的房门,闯入一个陌生人的家中。当我可以重新思考时,身上披着一件干燥的毛衣,脚下晕开一圈雨水。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老头儿,正和善地看着我,用简单的话语温暖着我。雨霁天晴,在老人的陪同下重回山坡,松柏、池塘、坟墓一切照旧。唯一改变的是被雨水冲刷后更加葱郁的草丛,还有头顶一片更加干净的天空,以及一个入戏太深后失魂落魄的我。

 

「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这是个被我从小考虑到现在的问题,对姑姑、对妈妈、对曾经相爱的人,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之后就被他们演变成这样的话语:“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寒假刚回到家,一进门就被妈妈拉过来搂在怀里,用母亲看失散多年的孩子那种眼神看着我。对于她这稀有的热情,我被弄得莫名其妙,感到浑身不自在。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表现出异于平时的举动,睡前会来我房间看一眼再走,会拉一拉我的被子,会在早餐桌上给我频繁夹菜。我知道这种反常是有根源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或者业已发生。最终从爸爸那里弄清了原委,一个被刻意隐瞒了的小插曲。2010年最后的一个月里,妈妈持续不断地发烧、咳嗽、盗汗、精神萎靡。被医院确诊为肺结核后,她和爸爸一起失眠,对于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病症,她不抱有任何幻想。她向来是个性格刚烈的女人,不希望将自己的灾难波及到其他人身上,尤其是她最挚爱的丈夫和孩子,一想到这些,她在绝望中痛彻心扉。在她坦然的外表下,却在悄悄滋生着一个坚毅的计划。她要将这一年完完整整地走完,她要等着见她孩子的最后一面,她要感受一下2011年第一天的太阳,之后她要死。没人知道她的这一计划,她隐藏得如此缜密。有时候,上帝就是喜欢认真生活的人开玩笑。妈妈到市里几家医院做了复诊,检测结果都是普通感冒,在虚惊一场后,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嚷着要砸了那家误诊她是肺结核的医院。

 

  之后跟她提起这件事,问她为何不告诉我时,她只是淡淡地说:“因为怕你弃考回家,怕你承受不了,怕你干出傻事,怕你打破我的计划。”我说我可能会弃考,可能会回家,可能会打破你的计划,但不会干出傻事,你要相信我有足够的承受力。“承受力?别傻了,没有我,你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她抛下这句话后就起身去了厨房,随即传来拧开煤气灶的声音。留下我一个人愕然。

 

  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

 

  这话犹如余音绕梁,回荡在四周洁白的墙壁。说实话我真的没有答案,我一直处在有你的日子,想象不出没有你到底该怎么办。也许一天都活不下去,也许依然会活得好好的,离开谁都可以生存。因为你曾说我是个对一切都不坚信、对一切都怀疑的冷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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