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
不知道从那天起,她想写一个故事。略带着孩子气的、童心的,斑斓多姿静谧深沉的故事。那个巧妙契机,是心脏小门被精巧小匙轻轻扭开,啪嗒一声,锁舌和臼齿之间分离,小门毫无声息打开。我跃动且毫不安分的内核,她们在对谈,她们在呼喊,她们在迎接、拍掌、舞蹈…她们说:
请进吧,我的天真。
请进吧,我的美梦。
请进吧,我永不长大的灵魂。
一只像小狐狸的灰白老鼠
和所有同类一样,我有细短皮毛,乌亮眼睛,灵活四肢,夜间觅食。
我的居所宽敞,不够明亮有什么关系。我的心里有盏澄亮的灯,每天像小宇宙一样包裹着我,发射令人温暖的光。即使每天,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十秒,都远比吃到骨头快活。
地下室有许多间储藏室,供住户租用。实则利用率很低,除了经过走廊去停车场的业主,就只有打扫卫生的阿姨每天按时清理。噢,还有楼道管理员,每天会例行巡查。你肯定好奇我如何区分他们,我躲在暗地里,不用眼睛看,只用耳朵听就能知道。
阿姨的脚步轻柔,但扫地时笤帚会磕到垃圾篓的手把儿,咳咳咳地,像老人在咳嗽。心情好时她会哼唱几句老歌: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呀。楼管是位小伙子,皮鞋走在水泥地上啪嗒啪嗒,走起路来生风。
但是,他们不是我每天痴痴等的人。头顶天花板上的感应灯会时不时笑话我。嗨,不解风情的东西,你怎能知道“等待”的力量呢。
我懒得和谁说,连妈妈也不知道。其实更深层的,我希望,她仅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一个人的小宇宙。
妈妈曾在住户家里听到过一个小王子的故事,她讲给我听。我直发愣。原来我是有同伴的---那只爱慕小王子的狐狸,它看见金色的麦浪便能想起小王子,仅仅因为小王子一头金发。妈妈说,那是一只被驯服的小狐狸。
而我,一定一定,是只被驯服的小老鼠。
这种驯服,令人战栗,令人心脏险些要蹦出来,令人呼吸急促。
它们一定不能懂得,被驯服的快乐。
我从未想象,被谁驯服
她走起路来蹦蹦跳跳,那是穿平底鞋时;她走起路来咯噔咯噔,那是穿高跟鞋;她偶尔披着头发,但多数扎着马尾,她总是香香的,会随心情换香水。令我着迷的,并不是这些。
真的,并不是这些。
这与人类的审美并无关联。老鼠是动物,信奉弱肉强食。谁能找来食物,填饱肚子才是真本事。谁管它是否身体发馊,背上一大片皮癣。
我在未被驯服时,是只快乐的小老鼠。每天在觅食、饱餐、磨牙、睡觉中度过,在追逐打闹,嬉戏聊天中度过。
那个时候,我只是一只平凡无奇的老鼠。和那花园里的朵朵玫瑰花一般,并无不同。
直到某天,她出现了。
她像是平地惊雷,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她走一路,都用短促而尾音上翘的“呜”来唤灯。那些家伙忙不更迭地一盏一盏亮开来,照亮了整个黑暗走廊,又渐次地灭下去。
是,她像远远走来头顶光环的姑娘,一下子就虏获了我。(说到这儿真令人有些难为情)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途经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唤灯的方式,譬如跺脚咳嗽。但更多的是提高分贝尖着嗓子喊“啊”或者喊“吼”。
是,就这么简单。我为她短促又尾音上翘的“呜”打动。芸芸之中,仅有我,接收到这奇妙的声线,被感召被驯服。
多么可爱。我相信这是她给我的独有的暗号,是她唱歌给我,透漏心声给我。
哪有奇妙可言,正如小王子独爱那只玫瑰花,而小狐狸独爱小王子。
洪荒猛兽也抵挡不了
她基本算规律。早出晚归,偶有几天未出现大约便是出差。我等着,充满无限期待。
尽管她有爱人,他们偶尔会打闹着从此经过。
没有关系,她是我心中的火苗灯塔,万年寒冰也浇不灭。
值得,因为我这样简单的爱着。
尽管,没有被爱。
末尾
写完这个,我再也不害怕曲径通幽的黑暗。
即使未被长足的照亮,也足以抵挡心中未知的恐惧。
强大,从来都是个虚妄的词汇。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稳妥,才能通往幸福的大门。
那个门牌号,叫做90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