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四面八方趁著綠葉間的縫隙灑落,碎了一地的光在枯葉上呢喃。你還好嗎。
森林被遺棄了很久,樹有它的生死輪回,它能自給自足。你還好嗎,被染成土黃的河水會不會很心的流過你的軀體。你所熱愛的藍是否還鮮豔如初。你睡得可好,它們夜夜爲你鳴奏安眠曲,無形的淚落在你臉上你可感受得到。睜開你的眼睛吧,缺了一條腿的錫兵還在你遍滿藍色緞帶的墓地上跳舞。渾身是血的夜莺激烈的在血紅色的玫瑰上唱著因愛而不朽的璀璨。成群的螞蟻會在清晨破曉之時爬向最高處迎接光。那些無以名狀的憂郁掙脫了你的軀體放肆的在森林裏如空氣蔓延,腐蝕著一草一木。你的記憶成了一本無字天書,故事只得我一人知,亦幻亦真。那些成了灰燼的歲月你看到了嗎,我很好,想你時會笑。你還會笑嗎,你不能哭了還可以笑嗎。
日光不落的草叢,魍魉暗生。它們也想生活。在凜冽而幹枯的冬日,你的世界終年不變,樹長開花不敗。我赤著腳行走在你的墳墓裏。你屍體裏面散發的芬芳融入在與你同眠的泥土裏,你有想過也把我拉進去嗎。我經常這樣想。可是沒有人像我一樣集納所有藍色花瓣放進你的身軀,你無暇的身子被割開又愈合成一條像蜈蚣一樣的暗紅色血痕,我在上面吻了又吻,借此對你濃烈而無處宣泄的想念。我躺在日夜與你爲鄰的樹旁,拿著你最愛的泛黃色紙張寫字,你是否也懷念鉛筆落在上面發出的沙沙聲。我將承載你還來不及完成的使命如擔當起我活著的責任。
可我應當如何表達,當我的沈默比你的死亡更加長久。
人把記憶篡改,先是掩飾種種種罪,後已是處之泰然。你以爲愛不過是不愛。他們說你得了妄想症,你卻像預先而知。不等他們把你推進深淵便自我囚禁在棺材裏。你說那很好,有足夠的時間讓我想。靜默的想。最後你跟我說,其實自己本身便是深淵。
你已經忘了怎麽變得如此溫柔與看透世情,可暗藏的抑郁還是被我瞧見了。我還是想念那個暴躁如獸的你,張狂且敢愛敢恨。當他人眼中的壞孩子,無心無肝,內心無暇,在黑暗裏發光發亮。而我隱蔽在角落中煙酒不離,內心腐爛,卻在日光之下有情有義,與世融洽。
那時天空出現了笑臉。月亮咧著嘴,兩顆星星一閃一閃的眨著,可惜只停留了一晚。後來月亮隨宿命輪回,路過不同行星,它說等我回來給你們講這一路旅程,要等我。兩顆星依舊一閃一閃的眨著眼。後來一顆星的熱情不見了,它不想等了。它跟另一顆星說終其一生就等待這麽一件事太不劃算了,我也要去尋找我的旅程,跟我一起去吧。另一顆不說話,依舊一閃一閃的眨著,望著遠方。很久後月亮回來了,它沒過問另一顆星的去處,它在遙遠處看見了流星,它知道是它,可無能爲力。它跟還陪在它身邊的星星長篇大論,後來它說我又要走了,對不起,可你會等我的是吧。這顆星依舊閃閃發光,它看著月亮漸漸走遠,無法說話,更無法移動。它永遠就只能在那,不走不落。
尼采說人的情況和樹相同。它愈想開向高處和明亮處,它的根愈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處,向深處。向惡。所以你替我們做了個選擇,就此你越陷越深,越來越重。而我卻開始輕如羽毛,我在飛。可那一瞬間我不知道到底是你進入死亡還是我。我渴望給你制造一個天堂,你卻希望睡著地獄。你說有什麽不好。我給你做了一個面具,遮住你的七情六欲。你問爲什麽,真實的活著不好嗎。我只能告訴你,你只能真實的活在我眼前。可是你致死也不願。我不想理解你,就像我不願一層一層被你剝開一樣。那樣你會先殺了我,而不是你自己。你說你什麽都不是,你甚至不忙于睡,不著急于寫。你總有很多時間讓你想讓你看。而我總爲前進而忙于前進,秉承著奮不顧身四個字毫不歇息,卻時常忘了生活本身。
我攤開雙手在你墳墓起舞,指尖與指尖踐踏著你潮濕卻不失溫度的泥土。我踮起腳尖在樹上媚行,旋轉出一個又一個弧度。我一無所有,可我如此熱愛生活,與自己。
你還會記得我嗎,我的臉丟了一半。我終于陷入沈默,可你已經不在了。墮入虛無。我想我就此失去了你。就像我與世界無聯。我們不再相遇,也不需要。
一九九二年的冬天
我們也相信
那一段溫柔時光
我吃著花
你笑得異常妩媚
在墳墓中滋養
在靜默中溫柔
如果你還在,煙視媚行。
我答應帶你看海,所以我燒了二十張海的明信片。
這是我的第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