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一种深沉的幻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滋生了这种情感,在体内蔓延,甚至有时候能清晰的感受到凌冽的脉络,却无法自拔。故而,我始终觉得对待张爱玲的迷恋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可以说是女子的惺惺相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于崇高和美的敬畏。不同的人对美的定义不同,譬如一千个读者眼中的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当你眷恋至深的时候,即便这种美带着致命的伤口,你依旧愿意为此倾尽所有。多数人眼中的张爱玲是孤傲之极,特立独行的女子,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将这种独立之美发挥到极致,但是这种堪称妖娆的美无疑不是一种变相的孤独。一个骄傲的女子,即使生生孤独,也不愿被人看得见。
张爱玲的作品中处处弥漫着这种孤独感。她对世俗生活表现的爱好达到了一种敏感的程度。比如《倾城之恋》中描写白流苏用灯光来填充虚无,“楼上品字式的三间屋,楼下品字式的三间屋,全是堂堂的点着灯。新打了蜡的地步,照的雪亮。没有人影。一间又一间,呼喊着虚无。。”这种无力到虚脱的感觉背面隐藏的深深的孤独在张爱玲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她善于用这样铺叙的白描手法,将此暗合在笔下的女主人公身上。《沉香屑》中描写葛薇龙和乔其乔一起去海湾游玩狂欢,从这种近乎发泄的放纵中寻求精神上的解脱,在漫天漫天的黑暗中们已经找不到生活的支撑点,还必须走下去,这种短暂的垮了之后是更大的迷惘“头上是紫魆魆的蓝天,天尽头是紫魆魆的冬天的海,但是海湾里有这么一个地发光,有的是密密层层的人,密密层层的灯,密密层层的耀眼的货品。”这种清醒的沉沦是极为可怕的,没有未来,用眼前得过且过的声色犬马来掩盖内心的张煌错乱。
张爱玲对于中国文学的评价也正适合她自己的作品“就因为对一切都怀疑,中国文学里弥漫着大的悲哀。只有在物质的细节上,它得到欢悦,因此《金瓶梅》《红楼梦》仔仔细细开出整桌的菜单,毫无倦意,不为什么,就因为喜欢——细节往往是和美畅快,引人入胜的,而主题永远悲观。”撇开故事基调的苍凉感,故事中间往往有大段大段的细节描写,小到衣扣的装饰,餐桌的布置,一点点不知疲倦的展开,正因为这种琐碎的描述,让故事更加的形象生动,贴近真实,这可能如她所言,从细节中寻求欢愉,但也毫不吝啬的表达了一种女子对于俗世生活的向往,这种感情朴素而真实,张爱玲在同胡兰成相伴的岁月里,除开同一高度吟诗作对,探究学问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渴望被爱的小女人,有着自己真纯的爱恋,因为爱一个人,低如尘埃,会愿意去注视自己的穿着打扮去迎合身边男子的喜好,以至于后来胡兰成在同张爱玲决裂之际,用一番所谓“仙凡之恋”的论调来陈述他们之间爱恋的时候,张爱玲只能在爱情里萎谢了。
在张爱玲所有的作品中,最喜爱的还是《倾城之恋》,总觉得这本书本质是令人愉悦的,即便倾了一座城只为成全两个人的爱情,这样的代价好像有点大,但中国人对于大团圆的喜好,让我觉得这是值得的,尤其是张爱玲的作品中极其不易出现这样的圆满。两个乱世生存的男女,对待生活极为恐慌,感情亦显得尤其自私,小心翼翼的守护者自己的心,谁都不愿意前进半步,仿佛谁先言爱谁就输。直到血淋淋的现实突然铺展开来,才恍然,只有身边的这个人是,真实的,最起码,在现在是可以抓紧的。在描述那种感受时,书中说到“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谁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的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和谐的活个十年八年。这种近乎赤裸的感情外露,对这样的两个人需要极大的勇气,在那样的时候突然的领悟,是伴着香港浅水湾的支离破碎,伴着家园的没落,能有个伴侣,至少不会一个人独自面临危机。后来,我看,于青写《香港的白流苏》,读完之后,心中大为不痛快,那样狗尾续貂的手法似乎在还原故事一个合理的结局,恰恰乱了故事原本的秩序。白流苏和范柳原是应该伴着香港的沦陷继续和谐的生活个十年八年,我们只需要知道他们是生活下去的就行的,然而作者固执的将其后的生活剖析开来,将期年之后的离散摆在我么面前,仿佛只为告诉我们“看吧,纵使倾了一座城,他们依旧是不合适的。”这种剑走偏锋之后再度寻求安稳的表现令人觉得遗憾。这个故事原本就属于那个时代,过去了也便过去了。
张爱玲的故事时代感是极强的,背景却是浑厚浓郁的,大量出现在上海弄堂的生活,和着她笔下的故事,有着互为相通的包容,她在字里行间将上海打造成了一个固有的范本,原汁原味,带着一丝古旧的芬芳,后来看王安忆的《长恨歌》中描写王琦瑶在弄堂中的场景,总让我想起那个古旧的上海,好像应该就是那样,有穿着清韵碎花旗袍的女子,高跟鞋踩着阴暗潮湿的地板,走出一股袅袅的风情,自此万古绝代。这种背景的映衬契合着针针见血的文字,总是令人觉得悲切。生为女子,最难以逃脱的就是爱情的是爱情的召唤,重重爱情的磨难使作品中的现代女性无一不打上痴狂的标签,孤独的生存困境,虚无绝望的人生感受,使张爱玲小说中的人物陷入疯狂的精神状态,使她的小说中出现了一批被现代文学称为“疯女人”的形象,从曹七巧到顾曼璐,压抑到窒息的生存环境使人变得极为恐怖,怪诞到绝望。这源于文本对生活的模仿,她需要一个突破口,将自己的情感宣泄,而文学作品成了最好的媒介。她就像故事的主角,缓缓的在诉说着自己的情感,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张爱玲自己的,也只能属于她。无论戏里戏外,她都在用自己细腻的笔触描摹着自己的人生,它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直至悲伤深处空无一物。
她属于大上海的繁华,她是贵族中的孤清者,拼尽所有心力为我们塑造一个个渗入骨血的故事,她的小说,她的人生,宛若葱绿配桃红,是力和柔的交织,是一种苍凉和悲壮的美,无论多少年,都泛着一纸沉香,宛若她笔下的茉莉香片,低低的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