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这是一场悲伤电影,看完曲终人散。
1。
湛蓝如海的天,灿烂金黄的阳光无处不在的笼罩着每个城市。
蓝半倚在屋檐阴暗的墙壁里微抬眼看着外面刺眼的光芒,有种不真实感慢慢地覆盖住她。
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还活着,抑或只是灵魂消失而只剩下躯体行尸走肉。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感觉到从指腹传来皮肤温热和呼吸气息,还有摒弃世界噪闹喧器的声音而听见心脏的跳动,澎湃的一下又一下,是那么的活跃有力。
这是生命的象征,同时也证明她的确还存在于庸俗黑暗的世间上。
天空是一面倒过来的海。
而她一直活在深海里,被到处充满窒息与死亡的空气逼迫得无路可逃,总是时常会产生自己是否活着的这种幻觉与疑惑。
这不是蓝一时兴起的伤感,而是无需置疑的事实。
只是她并不想去面对内心隐匿的黑暗与痛苦罢。
手指中夹着的Davidoff燃烧殆尽,她望向长长一截烟灰,情绪阴郁。
这里是春城路住宅区。
蓝在等人。
春城路住宅区的房屋是19世纪北欧木砖架构的德式建筑风格老房子。
高烟囱,尖顶,多个矗立上端的葱头尖顶,墙壁下隐现俄罗斯民众信仰的精致浮雕,红石砖与坚固的木材混合建筑高阔端正,庄重典雅。
充满特色风情并不密匝的楼房四周围被绿意满满的树木藤蔓包围住。
古旧的老洋房在时间和历史沉淀中渐渐苍白破陋,楼与楼之间,光线斑驳而惨淡。
在这里,像一张被时光凝固住的老照片。
让人产生零距离的错觉,仿佛回到了19世纪。
天色黑得很快,手中的烟烧过一支又一支,地上烟蒂尸体成堆,Lisa仍然没有踪影。
蓝藏匿在黑暗中的脸沉默而苍白。
她想她,想得快要疯掉的感觉。
她已有许久未见Lisa。
自上次两人吵架之后直到现在,她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的时间。
只是在这漫长的时间中Lisa并没有来找自己。
望着空荡荡的烟盒,蓝寂寞的把它扭成一团废纸扔到垃圾桶里去。
空气中吹拂着冷风,带来不知谁家开伙的饭菜香味,还有攀爬缠绕在建筑上的藤蔓开出的花朵香味,沉浮在风里呼啸而过令她的胃隐隐作痛。
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只是不断的抽烟喝咖啡,没有合眼的写稿到交稿为止。
当思绪与手指停止运动的那瞬间,Lisa突然出现在她的大脑内。
亲昵的从身后拥抱住她,像猫一样靠过来亲吻她,笑着轻轻的哼歌,撒娇说,我饿了。
这是往日她们不曾争吵,两人在一起时的平凡景象。
蓝环视只点亮台灯的房间,空旷安静得可怕。
没有Lisa的房像一座坟墓。
她闭上眼点燃Davidoff,Lisa如花般浓郁清冽的脸又出现在脑海里。
她漆黑明亮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像孩童那般天真无邪的笑着,内心突然非常渴望见到她。
蓝心里很清楚明白她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彼此总是一再而再的意见不合,分歧和争吵。
最后总是以她离开收场。
到最后又不知道为何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般和好。
就犹如现在这样,过去找她,和好,直到下一次的争吵出现。
在轮回中不断地倒流时光,无休止的恶性循环进行重复。
这种画地为牢令蓝感到无计可施。
她找不到继续在一起的意义,但也找不到分开的理由。
有时亦会如同是敌人般憎恨着她。
厌倦,疲累在身体内蠢蠢欲动却没有爆发。
或许Lisa是毒,令她痛苦的同时又令她欲罢不能。
就好像此刻,她想她,想得心脏发痛。
蓝泡了一杯咖啡喝,冲完澡后来春城路找Lisa,打算言归于好。
但她没有在家。
这些天来,她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此刻她也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每次争吵都是这样。
彼此都不联系彼此,像两个不曾相识过的陌生人一样,毫无关系。
好几天不合眼和胃痛使蓝感到头痛欲裂,她不再去思考这段关系中存在的问题。
木砖构造的老洋房阴暗而潮湿,光线有些苍白惨淡,四面灌满植物的清香。
陈旧的洋房每层分三户。
Lisa住在五层。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住在五层高处。
俄式建筑虽然处处充满典雅的风情,但屋子逐渐败坏和没有电梯,所以贪图房价便宜的人,来租房往往会嫌弃5层要爬很高的楼梯太过麻烦而选择3层以下的住房。
Lisa正好相反,她是一个bisexual,在城北一间叫夜色的lesbian酒吧内唱歌。
她本人与工作地方都有些特殊,当初便因为话多的房东说起五层无人肯租住才决定搬来的。
幽静的环境加以这种不被人打扰的情况十分难得。
再说以她的性格也没有耐心去应酬普通人的好奇及攀谈。
蓝知道Lisa不喜欢带钥匙在身,她往往是把钥匙藏在门口处的鞋柜子里,像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而Lisa则是辩解的说,我只是不想在某天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钥匙不见了,然后望着自己的家不能进门,这样会十分可悲。
蓝揉着她柔软如海藻般浓密的黑色卷发轻笑,这不是没有安全感是什么?
Lisa瞪大了眼睛直接逼视她,大声抗议,不是,说不是就不是拉……
回忆随着蓝找到钥匙打开门而嘎然停止。
满室黑暗。
没有关上的阳台有大风呼呼吹进来。
蓝打开灯制,天花板垂落而下的两盏古典花灯弥散出柔软温和的粉浅色光芒来。
大厅内的摆设十分随和简单。
素色软绵的长沙发摆在靠近阳台的墙壁边上。
中间是花式镂空的铁椅和同款玻璃圆桌子,木地板面铺就红色软毛地毯,天板角上吊着三两羊齿植物盆栽。
厅角落置放的书架子上只有几本书,都是关于音乐的,更多的是国外一些摇滚乐队的大碟。
玻璃桌上摆着花瓶和没有动过的精致小蛋糕。
Lisa十分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但桌上的蛋糕已经腐坏发霉。
这表示她有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蓝皱起眉头忍耐身体的不舒服把蛋糕扔掉,到厨房的冰箱内找冰冻的面包放入微波炉里加热,和着白开水吃了些填胃。
然后关掉灯在Lisa的房间内睡觉。
粉刷过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还有海报和黑胶唱片。
天花板用一块画着安徒生童话抽象风景的布匹覆盖。
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与蕾丝内衣凌乱的堆放在白色柜子内。
蓝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她睡着的碎花床铺与被褥,散发Lisa喜欢的香水味。
此刻,她感觉到自己犹如被她拥抱在怀里一样,温暖得想要流泪满面。
在头痛胃痛和睡意浓浊之下,她突然想起这次争执的原因。
Lisa问,你爱不爱我。
她喜欢她,这是不容置喙的事。
否则不会和她在一起。
但此刻她却无法回答Lisa的问题。
明明知道只要简单敷衍的说爱就好,可蓝困难的张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说出爱那个字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黑暗的沼泽。
在蓝内心的沼泽里,始终有一个人在绝望的挣扎。
他是她无法放手遗忘,也无法得到拥有的爱及幸福。
2。
所有人都会有一场猝不及防的爱情,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场爱情在生命里究竟是幸福还是悲伤罢。
蓝做梦,梦见少女时期的自己。
长发,深邃的轮毂,清瘦的脸与青涩的身体。
她有一双能够透视人心的眼睛,漆黑如同深渊,总似是知道所有人的秘密般令人恐惧害怕。
这话是他说的。
这个他叫董尢琛,是蓝唯一深爱过的男人。
他这样说的时候,蓝并不做声,只是沉默而直指人心的看着他。
琛却仿佛能够听到她的提问般自言自语。
你问我不害怕吗?
是的,我不害怕,因为我所有的秘密早已成为我的致命伤,我从来没有想过去遮掩隐瞒它。
蓝的眼睛倒影出他英俊面孔内的隐让痛苦。
那些无形的东西化作悲伤流洒在空气里,令她突如其来控制不住自己的生气愤怒。
她心里十分清明,他话中的意思。
他所有的悲痛全是因为那个抛弃了他的女人。
因他爱她。
那女人是一条毒蛇,给予眼前这个男人致命伤令其饱受折磨及摧残。
蓝却只可以站在旁边无能为力的看他摔落绝望的悬崖之中。
她既憎恨他的死心塌地,又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她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中究竟谁比谁更凄惨更可悲些。
只是有些事,轮不到你说不要就可作罢。
蓝在满脸破碎的眼泪中惊醒过来。
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会梦到过去这些并没有过去的事情和他。
时间是半夜三点。
Lisa仍然没有回来。
蓝睡着的时间不长,她面容憔悴而苍白,头痛俱裂比之前未入睡时更盛。
现在也被这个梦惊吓而无法再次入睡。
失眠像只紧咬她不放的狗,令她备受苦楚不堪的折磨。
那些旧城,旧人,旧事,旧记忆。
都是一场播放完了就应该曲终人散的电影。
可她自始至终都坐在空荡荡的影院里,看着黯淡的大屏幕,脱逃不出这局悲剧。
蓝失神呆滞片刻下床摸索找烟,忘记Davidoff在她一整天的等待Lisa之中被抽完。
没有尼古丁的解压,蓝显得更加的痛苦。
整个人在床上压抑的颤抖着。
她不知道整个梦预示着什么,但令她惶惶不安感到恐惧。
良久,她才平复崩溃的情绪。
光脚下床走在地板上,拿起脱落扔到一旁的男式宽松衬衫穿上。
打算下楼去24小时营业的商店买啤酒和烟。
走出房间被大厅亮起来的浅粉光芒刺痛眼睛。
蓝费力的睁眼,看见面前正上演着无法置信的画面,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和熟识到骨子发痛的女人。
他们在沙发上相互亲吻拥抱抚摸。
蓝像个被凝固的静物,身体因惊讶震撼而无声的僵硬不动。
她的想念,因这个画面而成为赤裸裸的黑色讽刺幽默笑话。
那对男女被突然出现的人注目着而显得错愕惊心。
男人赤身裸体,很尴尬的捡起从门口开始一路乱扔的衣服缓缓穿好。
他看向站在房间门口身躯高瘦神情冷若冰霜的蓝,再回头看坐在沙发上,神色震惊的Lisa,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场。
看来这个男人是知道她是谁的了。
蓝在心里自嘲。
背叛,恶心,愤怒与侮辱感化作某种疼伴随迟到的滚烈怒气让血液在身体内沸腾,但她并没有爆发。
只克制压抑自己高涨的情绪。
蓝就是这样的人,越生气,越怒火攻心,她越不动声色并且镇定自若。
Lisa穿着与她一同去买的妖艳的紫色蕾丝内衣,清瘦而柔软的身体有着苍白的骨感美。
长如海藻般浓密的黑色卷发散落在白皙的皮肤上,那张像花朵一样的脸带着一贯的懒散和颓败坐在沙发上。
显得安静,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猫。
她总是如此,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好,都仿佛与她无关般,带着巨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漠然。
就连在与她吵闹不休时亦一样。
像一朵清新令人无法联想到任何污秽的百合。
蓝看着她,与她漆黑明亮的眼睛对持。
她没有声音,没有辩解,只是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在粉色光线的照耀下,柔弱而妖冶。
Lisa是妖精,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的诱惑。
蓝当初就是这样,被她无声无息的吞噬。
在夜色第一次见到Lisa时的惊艳和后来她的主动使蓝无法自持并心甘情愿的堕落。
蓝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上选择了与Lisa在一起。
当然,这是因为蓝清楚知道,在她离开琛时,她的那场猝不及防的爱情是无法挽救的悲剧。
也知道从此以后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经历过生命沧桑与生死相许爱情的人,总会有一种冷漠的清醒自持与残缺不全的苍白无力。
蓝开口问,为什么?
声音沙哑宛如正在大病中,沧桑晦涩的沉重散落在空气里。
Lisa看着她,表情单纯而天真,但漆黑明亮的眼内有分明的怨怼。
可她只是平淡的回答,不为什么。只因为我想这样做,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制管住我。包括你。
听到这样任性而不可理喻又刺心的回答。
身体内沸腾的血液一瞬间冻结成冰,所有的情绪通通都成了阴影,浓缩到内心深处的黑暗沼泽里去。
爱情本身就没有天长地久和永垂不朽。
蓝不是没有想象过,只是没有想过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猛烈。
那种疲倦不堪的负重再次排山倒海的袭击着她。
她习惯性的伸手去摸索烟盒,骤然停顿的想起,自己刚才便是想去买烟的。
Lisa说她从未真心爱过人。
因为她不相信爱情。
但这个想法在见到蓝之后便支离破碎的消失掉。
她对蓝一见钟情,并且开始相信爱情。
她说自己是bisexual,生命寂寞孤独,无聊空虚,只要能够带给她快乐,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
但此刻不同了,因为我有你。所以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她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如水般温柔的幽亮心无城府地对她说。
蓝轻轻的吐气,她的话,像一首情歌,温婉动人的在耳边缓缓响起。
可在此刻显得既讽刺又可笑。
没有香烟的手指寂寞得像要死掉般。
蓝盯着Lisa,眼睛内有意味不明的黯淡的断裂。
她把躁动忍耐下来,缓缓的,一字一字坚定的说,你答应过我什么?
Lisa站起身,花朵般的脸带着轻蔑的笑容,她边向蓝走去,边忿怒的说,那你呢?你既然不爱我,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为什么??
还是这个问题,仿佛像条延伸的伤口,无法治愈,并且疼痛难挡。
她的发问是如此平静却又咄咄逼人。
清脆带刺的声音陨落在蓝的四周,似是病毒霉菌,侵蚀进入皮肤。
她甚至感到呼吸窒息在喉咙内,说不出话。
她问她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Lisa在她的沉默里,终于像只被激怒的兽,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擦得晶亮的磨砂指甲像把锋利的刀割伤了蓝的脸庞,鲜血渗透皮肤汩汩流淌而出。
蓝被打得头晕脑胀,尖锐的痛楚清晰地传达到大脑内,视线落在Lisa的嘴唇上,那模糊的口红痕迹。
让她想起Lisa刚才和那男人亲吻的情景及以前Lisa靠近亲吻自己的情景,还有Lisa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那是她送她生日礼物的自制香水……
南城浅暖色如梦幻的建筑,四季不谢的花朵,蓝恍惚的看着那些画面在浮光暗动中来回不断的交替。
最后停止凝固在一具面容妖娆的女人尸体上。
思绪开始模糊不清,整个人钝重而沉闷,痛苦的感觉在身体内四处浮游,无休止地侵蚀她。
心脏就好似被人用手指不停的翻搅,恶心深入骨髓,蓝无法控制的弯腰干呕起来。
她们亦曾有过无法制止的巨大争执,但双方从没有动用暴力。
此刻,Lisa浑身颤抖,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
第一次,她如此憎恨蓝。
她怎么可以不爱她?
她怎么可以爱别人?
她怎么可以欺骗她?
Lisa走到玻璃桌边,拿起esse,瑟瑟发抖的点燃。
她吞云吐雾,依然静止不了浑身抖动。
烟雾漫漫,时间忽却倒流。
她站在边缘上,看见面前出现镜花水月的幻觉。
酒吧光线暧昧昏暗,四周都被情情爱爱的水雾笼罩。
她披散着黑色卷发,眼睛涂媚惑人的紫色眼影,唇瓣鲜红如血,在舞台上唱甜腻恶心的英文情歌。
惨白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总让她时常产生死人般的心寒。
直到董蓝突然出现在夜色里。
她留干净利落像男人一样短碎的头发,素面朝天,眼睛深沉如洞,浑身被浓郁的漠然阴暗包围住。
穿男式宽大的棉衬衫和烂洞灰青仔裤,高挑清瘦。
修长的手指中间夹着刚刚点燃的Davidoff,眼神迷离,安静地坐在酒吧角落,点了一杯黑玫瑰之吻。
有时,她的视线会穿越重重迷雾直指着她。
令她惊心动魄且慌神意乱。
当你陷入这样的局面时,便知道这个人是你此生在劫难逃的命中注定。
她说她叫蓝,并没有说姓氏。
她说她是新疆人,年幼便在南方出生长大,因此不会新疆话。姓其其格,名叫莉莎,英文名也是Lisa。
后来两人在一起之后,才在证件上得知她姓董。
蓝不提她的姓氏。
Lisa便明白董这个字,其中有她无法触及的黑暗。
她们认识之后。
Lisa便发现蓝的皮肤像一层层透明薄纸,总能够清晰可见隐匿在皮肉之中的血管青筋,身上总有着独特的气味,让人非常难以忘怀。
蓝不爱和人肌肤触碰,冷漠寡言,素来独往,没有朋友,活得并不真实。
她过去的所有一切,亲朋戚友从不提及,独居在郊区外幽静的洋屋内。
只抽Davidoff的烟,不喝酒,不擦香水,颈部后面延伸至脊骨刺有西班牙文(Sin ti ),并用不同虚拟的名字给出版社写大量的商业小说贩卖。
她写小说时可以好几天只喝咖啡抽烟不进食,她在家里只穿牛仔裤和黑色蕾丝胸罩。
没有特别喜好的东西,对于生活物质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Lisa隐约觉得蓝不正常,却更加的无法自拔深爱蓝。
可蓝呢?
她从不知原来蓝不爱她。
想到这,Lisa愤愤的望向蓝,却见她跪在地上干呕,瞬即害怕惊慌的用手拧熄烟,走过去伸手抚摸她的脊背,让她不至于那么难受。
看着脸色青白的蓝。
Lisa所有的计较和愤恨不平都烟消云散。
她哭出声音来,并道歉的说,蓝,蓝,对不起。
蓝颤抖的挥开她的手,惨白的脸有恐惧的表情,声音低低的说,别碰我,你让我很恶心。
Lisa突然感到寒冷,是从骨髓渗透出来的冷,慢慢的覆盖她全身。
她在疼痛中缓缓地微笑,脸上未干的泪痕仍然清晰可见。
董蓝,你麻痹有病。
世界安静了十秒,在Lisa的声嘶力竭中天崩地裂。
蓝无法否认。
Lisa说得对,她在爱欲上有相当严重的病。
那是一种沉重如海孤独寂寞的洁癖,它是失去爱人时衍生的绝症。
并且像个疯子般病态悲哀,无药可救。
所以,她无法忍受Lisa在与别人亲密之后碰她。
甚至连想都会反胃作呕。
她像个修女一样,严格苛求身心,不得背叛彼此,要像信奉上帝那样虔诚。
反之,罪孽深重。
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有这个病的。
或者是童年时,看到父母离婚,母亲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吞安眠药自杀开始。
又或者看到隔壁的那个女人带男人回来偷情,再一脸清纯的与董尢琛扮演夫妻情深开始。
更甚至是,董尢琛沉溺在那个女人的肉体,表情既疯狂又满足时开始……
数不清的理由原因,让她变成一个变态的精神病。
蓝像电影的慢镜头般,慢慢的起身,脸色惨白无血,她向门口走去。
她无法忍受这里的一切。
她必须离开这个全是看不见丝线,窒息呼吸的地方。
董蓝,你觉得我很脏?像个婊子?那你呢?
你爱上董尢琛,爱上自己的父亲就不肮脏了?就神圣了?
Lisa喃喃自语的问话宛如一段喁喁情话,明媚而悲伤。
Lisa的话很清楚的向蓝表达一种信息。
她知道了。
知道蓝的过去和全部黑暗,所以她在受伤的同时可以奋不顾身可以毫不在乎只想毁灭一切,把蓝内心的黑暗暴露在光芒之下。
她觉得自己很痛苦,所以她也想要蓝同样的痛苦。
Lisa给了蓝最致命的一击。
蓝听到她尖锐如刀的话停顿片刻,在阴翳里轻轻的笑出声来。
然后打开大门,扬长而去。
屋内画面被定格。
坐在地面上的Lisa,泪迹斑驳,被浮动的光线扰乱看不清表情。
两败俱伤的结局,并不是她想要的。
3。
痛苦吗?
当然痛了,不论是谁,只要伤口被强硬撕裂,人的神经就会清晰感觉到痛楚。
而鲜血不过是附件罢。
蓝在24小时商店买了几包Davidoff,蹲在商店门口外的垃圾桶旁,黑色白字的Davidoff烟盒在灰白的光里刺得心脏抽痛。
天亮了。
这个漫长如同一世纪的夜晚。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她们的战争与悲伤之中跨过。
妓女是一张被无数人睡过的床,爱情就是妓女的那张床,谁睡过,谁知道。
蓝唇瓣叼着Davidoff,仰望天空,眼神迷离。
尼古丁的味道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些。
她在清醒里见到董尢琛和Lisa的身影。
这两个人过来拥抱她。
温暖肆虐神经,让人沉溺迷恋。
但这不过仅仅只是幻象,因为疼痛撕裂了幻象,所以她看见他和她手中的刀。
一前一后,直接命中心脏。
她看见从她身体内喷射而出的血像大海,汹涌猛烈的袭击南城。
四季如春,花香漫天的南城。
还有那些人伪善的面目,最后骨骸遍地,狰狞阴森。
蓝想着想着便低声笑了出来。
路过的人看她如此神经质,嗤骂一声,疯子。
蓝转过头去望那个匆匆而过的人的背影,大声说话,HI,早晨。
那背影顿时害怕得落慌而逃,狼狈不堪。
蓝用手夹着烟,流泪满面的哈哈大笑起来。
痛苦而破碎的笑声,莫名的凄凉。
咸湿的眼泪流到被Lisa漂亮指甲刮裂的伤口里去,她感觉不到痛,心脏空洞而麻木。
手机突地响起铃声来。
把她扭曲分裂的灵魂扯回现实。
Harry Nilsson在唱:
The story goes
u always smile but in ur eyes.
ur sorrow shows.
but i guess that's just the way.
oh,i can't live!
oh !
i……
no……i……
living is without u.
蓝呆呆的拿出手机来,听着歌曲弥散漫天。
她母亲自杀的那天,房间里一直盘旋这首歌。
世界上的情歌伤歌多到漫天匝地。
总有一首与你的遭遇如出一辙,令你无法自拨又情难自禁的爱不释手。
是的,蓝深深的迷恋这首歌。
她把这首歌设置成董尢琛家的来电铃声,可是四年过去了。
他们没有联系,彼此不知道彼此的消息。
而这首歌一直没有响过。
蓝像明白什么似的浑身一震,她呼吸急促的按下接听键。
手机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妇女声音。
她声线粗狂有些迟疑的喂了一声,又问,你是董蓝吧?
原来不是他。
蓝木然的听到自己心脏里的期望顿时碎裂倾塌。
脸上仍有未干的泪痕,手夹着的烟已燃烧殆尽。
蓝把烟头放在地上,把手指狠狠地按下去,一点也不痛。
嗯,我是。你是谁?有什么事吗?蓝声音暗哑的说。
对方先是沉默半响,然后叹息一声说,董蓝,我是张阿姨,你还记得吗?
那个身躯肥硕高大,圆脸挂满温暖笑容的张阿姨是董尢琛请来打扫收拾家的重点女工。
她当然记得,只要关于他的事和人,她永远无法忘记。
蓝又点上一支烟,神情冷漠的说,张阿姨,什么事?
张阿姨又叹气,十分悲切的说,董蓝,你快回来吧。董生自杀身亡了。
烟从唇瓣上掉落,蓝整个人如遭受五雷轰顶,她的耳朵听到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面容四分五裂,蓝紧握着手机,张阿姨的声音听不见,世界的声音也听不见。
脑髓徘徊着,(董生自杀身亡了。)这句话。
蓝开始无法停止的抽搐着身体,她猛地像被剑刺的鱼般弹跳起来,恐惧的把手机用力的砸到地上,看着被五马分尸的手机。
她捂着耳朵尖声大叫,我不信,不要说了。
我不信,不要说了。
蓝向马路的西面跑去,用尽全身力气疯狂的一直跑一直跑。
这条路通往南城,通往她的家,通往她的记忆,通往她的童年,通往她被囚禁在深海里的爱。
如果在天清气朗风和日丽的那个日子里,我没有看见蹲在花丛旁沐浴在阳光下,笑容璀璨刺伤我心脏的你,多好。
4。
如果在旧城旧事旧人的过去被深埋土葬四年之后,突然梦见它就是灾难的预兆。
你为什么不明白?
蓝卷缩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死灰色的脸没有表情。
她的身体发冷,麻木并且僵硬。
(没关系的,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提早到来而已。)
这句话突地浮现在心头上。
如同刚才与Lisa的对持般。
她动了动,手指抚摸上冰冷的车窗。
眼睛黯淡没有焦点。
南城。
这班车的终点站是南城。
记忆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它终日不离且无声无息的跟随着你。
蓝被那个不会说话的影子吞噬掉,慢慢的回到了少女时期。
南城的房子是有颜色的,那些浅淡的颜色在阳光里熠熠生辉,美得如同幻觉。
街道种植许多枝叶繁茂的树木,每家每户的房子内外也同样种植许多妖冶烂漫的花朵和常绿植物。
每天每天都能够闻到植物的清香和花朵的气味。
这个城市的繁荣富丽让蓝感觉不到冬天的荒芜光秃,寒冷惨淡。
明明世界是如此肮脏污秽,竟仍有城市风景如画。
蓝就出生成长并且生活在这样的城市之中。
南城完美无暇。
但是住在这个城市中的人却自私并丑恶。
不管是谁,不管认识还是陌生。
每个人心里都存在着一个贱人。
她的父母,董尤琛和他的老婆,也包括蓝自己。
一切都是如幻似梦,带着生活的痛苦和残忍。
美丽与丑陋的强烈对比让蓝长成一个敏感而带有辛辣毒性的人。
凄艳的红色转头建造的房子,户户相挨。
蓝房间的窗口对正着隔壁的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
只要掀开窗帘就可以从玻璃窗户透过繁茂的枝桠把那两房一览无遗。
包括坐在窗边上低头认真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董尢琛。
他面容英俊,眼神纯净透明,体格高大,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清爽像阳光般又有些不像,很爱笑。
是的,在蓝还没有离开南城时对他的印象里。
只剩下他笑容。
董尢琛搬来的那天,蓝正要去上学,高一,离学校很近。
阳光大得令人头晕目眩。
家里空无一人,只有冰箱剩下的冷饭冷菜。
房子空寂无声,蓝没有吃午饭就拿着书包出门了。
董尢琛正在整理一箱又一箱的书籍,而从屋里走出来的美丽女人则嚷嚷呼呼着搬家工人,那尖锐的声音很像定时炸弹滴答滴答的烦死人。
蓝漠漠的走过。
蹲在花丛旁边的董尢琛抬头,轮毂深邃,对她灿然一笑。
算是友善的邻居式招呼。
燥热的阳光令蓝红了脸。
她低头不发一言快步走过去,那貌似他老婆的美丽女人见到这一幕小声的说了句,没礼貌的怪孩子。
这个女的配不上这个男的。
当你在意起一个人的时候,你无法不去注意那人的一举一动。
蓝的眼里有淡淡的阴影。
她的父母从相爱都相杀,整天争吵不休。
每个晚上,蓝都无法入睡,她听着父母彼此破口大骂的不堪,惊心动魄的听着东西碎裂的声音。
以及父亲生气的摔门开车离开和母亲坐在满地狼藉之中掩面哭泣。
董尢琛第一次听见他们的吵骂时,无法放心的走来拍门,屋里的争吵便嘎然停止,父亲好像是去开门了,冷脸冷语的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在自己房间里没有打灯开,藏于阴暗中的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身影回到自家中,被站在门口的女人责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推她进屋,又看了蓝的家一眼,关上了门。
从此不再过问蓝父母的事。
蓝冷漠而孤独的看着每天像上演电视剧般可笑的那对夫妻,不闻不问,在学校里也沉默寡言,唯有成绩位列前茅。
她很少再见到董尢琛。
因为与他的时间总是擦肩而过。
5。
蓝在盛大的日光中回到南城。
金黄的光芒笼罩全世界,感官开始变得尖锐而敏感。
这个熟识又陌生的城市,令她多难多灾,包括她的爱情。
而现在自己又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离开的那天,她唯一的半点留恋就是对董尢琛。
她坐上班车时想,自己是不会再回到这里的了。
可以好好的对这个地方说一声后会无期。
但那样的想法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
瞧,现在她人不是站在这个城市中了吗?
蓝讽刺的扬唇。
世上没绝对,在生命没有结束时,绝对这两个字是痴心妄想的幻觉。
红砖,高顶,绿色植物,艳美花朵。
这是安徒生童话世界里的城市。
在时光中并没有受到半点摧残。
蓝推开铁门栏,红石柱上的门牌锈迹斑斑,那个董少了草字头,变成重字。
她父母离婚的那天,家门紧锁。
她面无表情的坐在台阶上,书本撒落一地,沾染泥土和被风吹落的花瓣。
董尢琛回来时怀抱着花束,见到她独自在阴影里面坐在台阶上是满脸愕然的。
蓝注意到他,望着那束颜色鲜艳的花,眼睛有嘲弄的轻蔑。
他走过来,看见黑暗中紧闭的大门,伸手抚摸她长长的柔软的头发。
蓝用力打开他的手,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他看出她的抗拒,对她和善的露出笑容,牙齿整齐洁白。
蓝在风中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味道,很特别,比他怀抱中花束更清洌。
她出声询问,你喷香水了?
董尢琛有些迷茫,随即明白她的意思,说,没有。我不喜欢擦香水的。
蓝不相信,眯起眼睛注视他。
他把花放到她的旁边,帮她把书本捡起来,说,要不要去我家等你父母回来?
蓝一直注视着他的举动,见他再次拿起那束花,对她伸出另一只手来。
他牵住她的手穿过黑夜走进这道门。
张阿姨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她,欣喜转迅即逝,然后悲凉满面。
蓝看着眼前这个善良的妇人,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衰老得十分明显。
董尢琛的父母在他大学时意外双亡,家也没有什么亲朋戚友。
他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两年后和在大学时一直交往的学妹结婚,结婚后卖掉父母留下的房子搬来南城定居。
所以,他的葬礼很冷清寂寥。
空气里依然盛满了花香味,但蓝想要呕吐。
张阿姨看见她头发短得像个男人,打扮穿着也像个男人,脸色青白又带伤痕,没有行李,只是一个人回来,欲言又止。
最后什么也没问,说后事那些该办的必要的,她都弄好了。
蓝低下头去,看见阳光下自己的影子。
她看上去潮湿而孤寂,像个孤立无援的可怜孩子。
她轻轻的说,谢谢。
张阿姨离开了,她是有孩子要顾家的人。
她没有询问张阿姨,他这些年来过得如何,也没有询问他自杀的原因。
蓝脱掉鞋子光脚推开门走进屋内。
大厅的灵堂上,他的黑白画像挂在中央。
轮毂严谨分明,眼神透切,五官依旧英俊如前。
堂上摆放着香烛纸钱,拜祭素品与水果及骨灰盒。
他已被火葬。
这是他自己对死后的安排。
留下来的遗言要求火葬及名下财产全由董蓝继承。
这是他有预谋的自杀。
窗外倾泻进来的阳光变得黯然,阴霾的空气流转着淡淡的哀伤。
那个夜晚,蓝没有等到她的父母。
他的老婆气他擅自把蓝带回家,对蓝视而不见,对他也不理不睬。
他带回来的花束被随意对待的扔在沙发上。
蓝吃他准备的食物,睡在他的书房内,发现有大量关于香水的书本。
他告诉她,他是研制香水的,或者因为这个关系,所以身上会有她认为的香水味道。
她唯一想到的是,原来他没有欺骗她。
那晚,她无法入睡,失眠,心里挂念着那扎被扔在沙发上的花,那个画面让她忧郁。
蓝认为,他带回来的东西不应该被这样随意地对付。
所以犹豫许久,她悄悄的起来走到大厅里去,看到花已经被人插在花瓶中了。
被养育着的花是美的。
在浓黑里却一尘不染。
但它们凭什么可以那么美?
蓝在黑暗安静的凝视着那娇艳欲滴的花朵,这一刻,心里生出摧残它们的渴望。
她沉着的光脚无声走过去。
从桌子上的水果盘里拿起剪刀,把花朵全部剪了下来。
把其中一朵花戴在耳朵边的黑发上,剩余的放在手心里用力的揉碎掉。
空气中漂浮花朵汁液和情欲的味道。
蓝戴着娇艳的花,像跳舞般旋转着少女柔软如花蕊般的身体回书房里。
她趴在窗户上看着自己的房间,仿佛能够看见那个形影单只的女孩,在漆黑里睁着冷漠的眼睛对这里投向视线。
女孩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头发披散下来,靠在窗户边,微微掀开幔帘,看对面隔壁卧室缠缠绵绵的那两人。
女孩在黑夜里轻轻的呼吸着,她青涩美丽的脸像张被人砸得支离破碎的镜子,上面有无数裂缝,都是从她身体内流失的叫眼泪的水分,那些眼泪被夜风带走。
蓝闭上眼睛,用手捂住嘴巴,她怕自己会失控的尖叫出声。
她闻到花朵浓郁而辛辣的香味,她听着隔壁那细碎的呻吟声,流泪满面。
男人对美丽的女人总是无法抗拒。
都是俗不可耐的本能动物。
董尢琛也一样。
隔天凌晨,他始终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他是有羞耻与歉疚的。
他本没有那个意思,可睡在身边的女人却一直不安分的撩拨他。
在理智与欲望的对峙中,总是理智输得一败涂地。
蓝对他露出羞涩的笑容来,并说谢谢他收留她。
然后在他的目光中去上学。
没有比沉溺迷恋更可悲的事。
在学校的厕所内,她脸色苍白的干呕起来。
学校的上课铃声划破清晨的和平,蓝无声地微笑,轻轻地哼歌闭上眼睛躲在厕所里睡觉。
6。
蓝跪在地上,庄重而尊敬的对他叩了一个头。
琛,你知道吗?
如果人活得痛苦,往往是想用死来解脱。
可是我不会。
妈妈和你都是软弱无用的人。
我们都在肮脏的世界中束手无策的沉沦,沾染污秽的灵魂是那么的罪孽深重。
你觉得死比活着更轻松吗?
蓝自言自语的坐在地上说。
董尢琛大她十五岁,她并不觉得他是个老男人。
相反,她觉得他越老越优雅有魅力。
他在她的母亲死后领养了她,并让她冠上他的姓氏。
她向来不叫他叔叔或是父亲。
只是像个相处多年熟识的老朋友般,叫他琛。
地上有很多烟,这是在回来的时候去商店里买来几盒Davidoff。
还有董尢琛留下来的遗书和一张笔迹模糊的白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不知是那国语言。
母亲的死证明她还爱着父亲的同时并憎恨他。
父亲本来想带蓝离开的。
但她说,你离开我了,连蓝也要从我身边残忍的抢走吗?
这句话隐匿无尽的苍凉悲哀。
办理手续之后,两人不再针锋相对。
仿佛是可以坐在一起吃饭的朋友,彼此之间可以平静而相安无事。
父亲叹气,把财产全留给前妻,独自一人离开南城,后来听说出国了。
蓝被一个人留下来。
母亲的死,她没有通知远在国外的父亲。
直到董尢琛决定领养她为止,她才给父亲Email,并留下自己的电话。要他给她电话。
那时,董尢琛的漂亮老婆自私自利的抛下他跟别人远走高飞了。
在怀孕三个月的情况下。
他坐在书房的地面上,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膝盖里,像个孩子一样绝望痛苦的哭泣。
之后,他不再替那间法国公司研制开发香水,并且开始沉迷Davidoff的尼古丁之中。
研制开发香水的钱能够保证他无忧虑不工作一生。
但在他老婆的眼中不过是鸡皮蒜毛而已。
他关闭自己在家中写小说,翻译国外文学等。
他开始恐惧面对人群,面对那些人同情怜悯的目光,其中大部分的原因是他知道,他深爱的女人并不爱他。
这让他日渐抑郁。
他像朵枯萎的向日葵,再也没有笑容,并被颓废侵蚀。
蓝在母亲火葬的那天,对来送别她母亲的董尢琛平静的说了两件事。
她说,我想告诉你两件事的真相。
第一件是:我早知道你老婆有别的男人,因为我看见她带男人回来,在你的床上做爱。
第二件是:我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她说完之后看到他英俊而忧伤的脸满目创痍地被绝望占领。
董尢琛哭了。
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暴露出他的脆弱懦弱无用的一面。
风很大。
这片坟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
蓝在灰暗的光芒中寂寞的抽着Davidoff。
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另一个董尢琛而已。
是一个董尢琛的复制品。
他或者是憎恨她的。
所以他知道她爱他,却让她永远无法得到和拥有他。
这是最让人痛不欲生的折磨。
蓝躺在阴冷的地面上,在烟雾迷离中看他黑白遗像,悲伤的想。
她突然深深的感到疲倦。
那天晚上,她睡在母亲的坟墓前。
想起母亲许久不曾拥抱她,亲吻她,这样的就离她而去。
忽然悲伤汹涌不尽声嘶力竭的哭泣起来。
大海吹来的风潮湿而阴冷,带着淡淡的咸味,像这片坟墓的眼泪。
董尢琛来找她,手中拿着电筒,硬把她拽起来,拖上车。
她不肯,对他挣扎,又用牙齿咬又打踢,哭叫着说,我要和妈妈一起睡。
他粗暴而愤怒的骂,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想怎样?
蓝仰望他,表情纯真而美丽,像盛开的花朵。
她在大风里用尽力气的大喊,我想嫁给你。
说完之后,笑容甜美而快乐无比。
她的声音被风席卷上天,在这片坟墓中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他放开她的手,平静的看她,眼睛深处有冷漠的残忍。
他说,蓝,你知道我大得可以做你父亲吗?
她仍然甜美的笑,我知道。
董尢琛沉默许久,缓慢地说出拒绝的话。
他说,我绝对不娶你。
在他以为她会对他吐口水,并大骂他是傻瓜时,他看到她甜美的笑凝固碎裂,看到她怔怔的流出眼泪来。
看她手忙脚乱笨拙的擦去脸上的眼泪,深刻而模糊的说,好。那你领养我,我要跟你姓。
蓝觉得,彼此没有血缘,姓他的姓,便像是他的人般。
只不过是,他们不会说情话,不会亲吻,不会做爱罢。
没有关系的。
父亲打来电话,要接她出国。
蓝强硬的拒绝了。
她说,您只给了我生命,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所以您没有资格带我走。还有我想请您同意董尢琛领养我。
父亲在遥远的彼端暴跳如雷,不肯答应。
蓝连尊称都略掉,轻轻的说,妈妈已经为你死了。你还想我为你死吗?
父亲无声沉默。
他什么也没有说挂掉电话。
这时,蓝是在学校内,周围都是喧闹的声音,还有炎热的阳光笼罩包围她。
其实她是知道的,父亲与某个女人结婚一起出国的事。
母亲也同样知道,所以才选择自杀结束自己可悲的一生。
她淡淡的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笑容来。
这就是人,自私的,丑陋的,恶心的人。
7。
她在那时是只肆无忌惮的兽。
她在他的痛苦之中明白许多道理,明白自己疯癫的行为带给他的种种痛苦折磨并不少于那个抛弃他的女人。
他没有义务站着不动被她伤害。
她亦不能拿爱情当借口来伤害他。
最后她选择离开远走。
她再也没有了肆无忌惮的理由。
她亦打算永远不再回来这个城市,手机的卡号长年不换,始终保留董尢琛家里的电话号码。
没有想到的是,她第一次接到董尢琛的电话,是他死亡的消息。
这一连串的事情使蓝心力交瘁。
她就这样躺在地面上在回忆及精疲力竭之中睡着。
董尢琛领养她之后便如同她的亲生父亲般待她。
她让他教她如何研制香水,她看他写的小说,看他翻译的外国名著。
总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中看到他的伤口,一直汩汩流血无法愈合。
睡觉的时候重复梦到他在母亲的坟前,哭得伤心欲绝的脸庞,脆弱得仿佛轻轻的触碰都会使他烟消云散。
有时亦会看到他独自坐在房间内,满脸压抑而沉默的抽烟。
她站在门口外,在浮光中看着他孤寂背影。
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他的笑容像向日葵一样璀璨。
蓝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污秽,她的肮脏,她的不堪,都是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她说要离开的时候,他凝视她良久回给她一个好字。
这瞬间她悲哀的明白到,原来在他的心里,她是无足轻重的人。
人总是在遭遇到强大的创伤之下一夜成长。
蓝在离开时,背靠在门口,仰望着天空,不让眼泪流下来。
对着在里面沉默抽烟的他说,无论你爱的人是谁,我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我爱你。
这其中并无他意,只是想你明白,我爱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还有,对不起。
8。
Lisa散发下一头浓密的卷发,戴着一朵鲜红如血的雏菊,穿白色的蕾丝长袖裙子,黑丝袜和黑高跟鞋。
像个精致美丽的陶瓷娃娃。
她捧着一束香水百合走进来。
地上那堆小山般的Davidoff,被蓝一支接一支的抽完。
烟头尸骸满地。
空气里全是浓稠的烟味。
董尢琛留下来的遗书里面,除了遗产让她继承之外,并没有其他弦外之言。
蓝自嘲的笑,现在她终于确定,他恨她。
一直没有停止过。
Lisa捡起那张只写了一句话的纸张,苍白妩媚的容颜浮现暧昧不明的笑容来。
她把香水百合放在堂前,凝视着董尢琛的遗像。
这个男人……
蓝在朦胧的烟雾里看到Lisa,还有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飘忽的香味,是她自制送她的。
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她流泪满面的对Lisa说,我爱他,这件事摧毁了我一生。
Lisa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眼泪,像唱歌般说,我知道。
她把她抱入怀中,幸福的微笑着说,你也同样摧毁了我一生,所以我要和你的灵魂永远一起。
上天入地万劫不复。
蓝瞬即清醒的睁大眼睛看着她,原来她并不是幻觉。
血滴答滴答落地成珠,像无数断线珍珠般脱离她的身体。
Lisa的手拿一支精致的灭音左轮手枪。
在心脏的位置上,她连续开了两枪。
蓝用尽力气的紧紧抱住她,轻轻呢喃的说,Lisa,我爱你。
9。
董尢琛在临死前挣扎着用法文写下一句。
我遗憾的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