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九月,上个夏季的季末,一个突然变得狂躁不安的季节。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开学的第一天,大家都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新学期的学习计划。当然,比起学习更难的就是与两个转校生的认识。高三伊始,没想到还有同学要转校,教室里一阵激烈的讨论声,最终得出结论,这两个转校生,要么是成绩超好,根本不在乎,要么是成绩超差,想最后一搏。
阴差阳错之下,转校生之一成了我的同桌。原来,他就是那个从初中直升高中的风流人物——杨光。人如其名,性格阳光开朗。
“How are you today?”
“还不错······”
“Wonderful!”
高三的第一天,就让我见识到了他的厉害。
“我叫杨光,今年17岁,貌似品格端正,成绩优异,希望能和你愉快相处。”他的狂放不羁和傲慢不自觉使我挪了挪坐得有些发热的屁股,更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替我做了自我介绍。
“哦,你叫木凉愿呀!看起来挺活泼的女孩,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我竟然忘了把自己的学生卡拿走,让他占了便宜。
“你喜欢运动吗?”
“喜欢,但我不擅长。”我含蓄地说。谁知我的含蓄却滋长了他的放纵。
“嘿,那你要向我学习了啊,那么我就叫你‘木头’好了,行不?”
我的脸顿时惨白。
“你默认了?太好了!”他骄傲地笑着。
[ 二 ]
九月,变得更加狂躁不安了。分到这个高手如林的班,就意味着要迎接挑战。
得知我们班另一个新同学是个过了英语六级的人后,我就有些抓狂了,要知道,英语一向是我的弱项。这次,杨光的英语也过了“六级”,我被彻底搞疯了。我对着天空默念:我怎么会让杨光做我的同桌!
我发誓我是被逼着上体育课的。
对于我这种静心学习的同学,老班向来是“关照”的,随便找个理由请个假在教室里做题,她是允许的。可自从新来的体育老师发飙之后,我只好带着“德先生”和“赛先生”去操场散步了。
体育老师安排我和万哲皓一组练习排球。万哲皓就是那个带着英语六级证转过来的新生,顺便还带着个高中数学竞赛的金牌。我坚信,现在连体育课都用来学习的状况就是给他逼的。
“好诶!”我发泄似地回球,他竟发出了那样的叫嚣。
“你打得不错呢!”他边说边朝我跑来。
我差点被汗得晕倒。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有“文化”的人?再加上一个只会添乱的杨光,,我这一年还能过吗?
“你好,凉愿同学吗?我叫万哲皓,性格开朗,希望能做你的朋友。”在短暂地停顿之后,他突然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啊,原来你是女生哦!”
原来已经被杨光过分关心的我,此时此刻彻底被这群太过自我的男孩打败了,一转身跑开了,知留下一句话:“万神经!”
从我落下那三个字之后,就得到了因果报应。在杨光和万哲皓的“积极宣传”下,我“木头”的昵称就在全班甚至全年级中传播开来。
[ 三 ]
转眼到了十一月,为了第三次英语测试,我彻底病倒了。
医院安静得可怕,泛着骇人的白,白白的医生,白白的墙壁,白白的枕头和被子,白白的针头·····周围的世界,除了白还是白。
医生说我要静静地调养,妈妈心疼自己的女儿,索性把书扔在了家里。就这样,每天除了按时地输液,我百无聊赖,仿佛在等死的弥留老者,只待朝夕之际。
“吱吱······”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一大把黄菊花。
“呵呵,你怎么······”杨光不自然地拿着一把黄菊花,拘谨地踱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背着两个书包的“万神经”。
除了初次见到杨光那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脸,我没什么吃惊的了。以他们两个的性格,确实应该是阳光送花,而万哲皓应该离书包近点。
“你衣服怎么湿了······”我疑惑地问。
杨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仿佛刚发觉衣服被汗水浸泡过。
“坐吧!”我无力开杨光的玩笑,更为了缓和杨光那种尴尬。
“来,看看这花,我很喜欢黄色,特别灿烂,这花的样子,细细的条,女孩子应该很喜欢······”
“嗯,这花挺漂亮的,是菊花?”
“是菊花。我以为你喜欢就买了,我看电视上好像外面还包有彩纸,我不知道怎么问店主,就算了。”
“那是黄菊花!”一旁静默无语的万哲皓好像活了过来,冒出这个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是,是很漂亮黄菊花。”我尽量提高声音。
“万神经,你怎么了,以为她不知道是什么花啊?”
“不是,据习俗而言······”万哲皓一副专家的样子。
“又来了,习俗怎么了?拜托,大哥,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男生送女生花怎么了?”杨光有点不满地叫嚣着。
“不是,据习俗讲,黄菊花是用来悼念死人的······”
“哈哈······”
外加后来反应过来的万神经,我们都笑了。
“这个包是你的吗?”忽听到护士问我。
“哪个?”
“就这个蓝书包,你怎么放在地上啊?”
“哦,是我的,麻烦你给我放在床头,我复习功课要用。”万哲皓这个书呆子,走的时候竟然把自己的书包落在医院,这个“六级”的同学书包平时都装着什么书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打开了“万神经”的书包——我承认这是女生独有的爱好。
用时很短,因为书包里总共才两个本子,连本教材都没有。我翻开其中的一本,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地记着英语的句型和重点的字词,甚至有平时阅读理解中出现的生词。
整整一本,细得足够让我佩服,说实话,比我平常复习的资料更系统和全面。
快要秋季了,外面吹进一阵凉风,开学时的狂躁不安不复存在了。是的,英语满分是需要理由的,而这一个本子就是最好的注解。
这个万哲皓。
以后的一个星期里,万哲皓没有来拿他的书包,估计压根不会想到这两个本子落在医院。
由于万哲皓的这两个本子,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很充实,转眼就到了出院的日子,正好赶上第三次英语测试的日子。
心情挺好。
测试的总排名,我第一次在杨光和万哲皓之上。谢了,被遗忘的书包;谢了,被落下的笔记本。生病就像坐月子,痛了还是有收获的。
[ 四 ]
我的生日在六月,杨光和“万神经”都答应送我礼物,可是等来的却是“残缺不全”的礼物。我满心期待的大礼被莫名地削掉了一半——杨光不见了。
杨光的消失就像化学的酸碱反应一样,在我的心中激起了阵阵狂澜,本来厌恶的杨光渐渐淡出的过程中让人有些眷恋。我发E-mail给他也没回,他的QQ也常常是灰色的,直到我问了“万神经”之后,才直到他出国的消息,可是具体去哪,我不得而知。
我也得走了——随父母去赫尔辛基——莱科宁的家乡。不见了杨光,是万哲皓来送我的。
“想黄菊花了?”人走的时候总是想随身带走一些回忆。
“哪有!”我嘴上逞强地不愿去承认。
“杨光是个好同学,他对同学其实都很关心······”
“有吗?”
“当然啦,怎么你不相信?记得十一月那次你生病吗?是他跑到人家的种植园去偷的黄菊花······”
“他?”
“是啊。”
我静静地靠着飞机的窗户上,回想着万哲皓离别感言和最后一次庄重地挥手。
据万哲皓说,那天杨光把万哲皓叫出来,说要去医院看我,结果两人却去了离学校不远的种植园。杨光叫万哲皓在附近的一个拐弯处等他,自己翻墙偷偷溜进去偷的花。
翻进去的杨光一眼就发现了万花丛中的黄菊花,他喜欢的潮人队的球衣也是黄色的。于是杨光跳进去就是一阵猛采。由于动静太大,被园主发现了。
杨光夺门而出,园主也追了出来。杨光在与万哲皓相约的转角处,奋力把花扔给了藏于草丛中的万哲皓,自己则引着园主一直跑了下去。可怜的杨光,碰到了个白手起家的园主,一追就追出去好几里。最终那个园主还是放弃了,毕竟拳怕少壮。
最后,杨光就和万哲皓在约好的地方回合后,一同来医院看我。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喝的吗?”
空姐很漂亮,脸上绽开的微笑就像那天的黄菊花那样美。
“我不渴,谢谢。”
我把头又靠在了窗户口。窗外的云层慢慢散开了,难得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我的脸上,我忽然想起了杨光。可是现在,你在哪里?
[ 五 ]
现在是六月,又一个夏天的开始。我的生日在礼拜天,爸爸妈妈告诉我再教堂过——赫尔辛基最美的顶尖教堂。
“木凉愿?是你吗,木头?”
“杨······光······”
谢天谢地,我是来教堂过生日的,难道我注定是来做弥撒的?这个偶遇如此巧合,即使是当着上帝的面,我此时也不知道该感谢谁,感谢让我在这万里之外重逢消失了许久的杨光。
咖啡馆里,一个可以看见星空的角落。
“你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的?”
“留学。”
“你走的时候怎么也不说一声?”
“你成绩刚上去,我怕影响你。”
“那你为什么能告诉万哲皓呢?”
“那个,他是个好人。”
“知道吗,你们有一点很像对方,就是都爱说对方好话。”
“不是啦,他真的比我好,还记得那个被遗忘在医院的书包吗?”
“你怎么知道?”
“书包是万哲皓故意留下的,他知道你很倔强,绝对不会要求我们给你补课的,眼看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要英语测试了,又要落下课,就故意把自己的复习资料留给你。这样的人难道不算好人?”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望向星空中的那轮明月,都说月亮是传递思念的。那么,远在万里之外的万哲皓,我在想你,你感受得到吗?
[ 六 ]
万哲皓考上了北大,这是他发邮件告诉我的。
杨光回国了,他说赫尔辛基采不出他喜欢的黄菊花。
父母又去了芬兰。
而我选择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因为这里的月光很柔,柔得像万哲皓清秀的字迹,柔得像杨光奔跑时的喘息声,柔得像我们短暂却美好的青春。
这个夏天即将到来,我们的青春却在这里划上了属于它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