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你为杜鹃,我为银杏
第二世,你为人俘,我为马贼
第三世,我为痴鬼,你已是他人妇
弹指一挥,三生已过。来生,你还在吗?
2, 第二世
你为人俘,我作马贼
那一年,陌上花开,杜鹃正艳,我打马出寨子。
寨外姹紫嫣红,你恬淡脱俗的半掩在三月的芬芳中。笛声婉转,是我哒哒的马蹄声惊醒了你的春梦。
山那边,是大片大片的杜鹃林,煞是灿烂。杜鹃边,是倾泻而下的瀑布,而瀑布边的溪石上,是你。
你是如此美,仿若天成,又像是春浓时分,从花树下经过,无意间的满身落英。让人不忍触碰,不敢侵扰。
分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耳边笛音缭绕,我胯下的马儿都醉了。可仿又隔着千山万水。
无法忘记与你初遇,你看我的眼神,那不是胆怯,不是被打扰的惊愕。。。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的蓄谋已久,是我们三生,也无法逃脱的劫数。
于是我,抢你上马,策马而去。未顾你愿。
那一天,我绑了你一夜。与你对坐,呆看你至天明。你明眸朱衣,不容侵犯。
那一天,你一语不发,径直出了山寨。我随你后,走过那片斜坡,直至山顶。你仍不语,只是默看山的另一头。
我看你,也不语。阳光下,满山的杜鹃花,苍翠的草甸上宁静祥和的村落。苍茫的山顶上,两个相随的白色身影。
三月的风,拂过你的衣襟,你的发丝。你,就是一幅画,美得刻骨,而又无形。我不懂你,但是,我要娶你!择日成亲。
你,没有反抗。可是你,从不说话,我知道你在惩罚我的鲁莽和霸道。
你只是绣杜鹃。用刺绣来打发寂寥的时光。从来,只绣杜鹃。
我唯一的喜好,就是看你。看你绣杜鹃。仿佛这世间最大的幸事,就是可以静静的看你。
于是,春天,我给你采杜鹃,妆点满室。夏天,秋天,冬天,我为你做杜鹃,同样可以四季芬芳。
我画你,赠于你。你依旧不语不笑。你只说,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吧。
我鲁莽而笨拙的讨好你,只愿美人一笑。
可你,从来不笑。只是说,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吧。
难道真有,似山高的仇,似海深的怨?
我放弃了。也许是我年少气盛,还是我无法读懂你长久以来的隐忍和永无表情。
我策马狂奔,想要逃离这给我希望,而又让我绝望的山寨。还有你,让我无所适从的你。
古寺边,狂奔的马蹄犹豫了。寺内适时响起的钟声,仿佛在召唤我,还有那正在银杏下扫院子的淡定的僧侣。
青灯,古佛,还有千年不老的银杏。
也许,这就是我的归宿。
终有一天,你出现在寺门口。你看着我,依旧一言不发。
我,转身离去。
此刻,我已不想再去懂你,不想让你看到我好不容易才隐藏起来的无助和彷徨。
既然你无法将自己交付于我,那我,不再沾惹,与你有关的一切。
只是寄希望于佛祖,解救我,让我尽快远离尘世中的一切。
你依旧不语,只是每日,为我端茶送饭,从不间断。
渐渐的,我开始体会到了你那句,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的深情。
而且,你开始对着我笑了。也许,你是爱我的。
我释然了,甚至觉得寺内的日子就是我此生最幸福的光阴。看着你,你的笑,足矣。
光阴似箭,美好的日子总是流逝的很快,转眼又一年的三月三。
杜鹃花开似血,哥哥还是和往年一样,乔装打扮,去镇上赶集。每年的这一天,是哥哥最开心的日子。
自从哥哥杀了仇家,报了全家的血海深仇以后,哥哥就不再去镇上了,他的行踪很隐蔽。那一年,我六岁。
只是,每年的三月三,杜鹃花节,哥哥会乔装下山,年复一年,从不改变。下山的路线也只有我,和几个生死兄弟知情。
这一天,是镇上的大节日,一大早师傅就带着慧觉下山化缘去了。
我做完早课,来到银杏树下,若是平日,你已在树下等着我了。可是今天,你没来。直至落日时分,还是未见你的踪迹。
我来到寺外茅屋内,空空如也。
我在银杏树下,心神不宁的打扫着落叶。你闯了进来,你跟不跟我走!是你在跟我说话!
接着,哥哥和手下几个兄弟也进院子了,寺内一片嘈杂。
哥哥受伤了,中了埋伏,边打边退到寺庙内。
哥哥的弥留之际,我才知道,你的出现,完全就是一个阴谋。或者说,我们的相遇,就是一场阴谋。
那年,三月三,你们策划好了一切,就等着我出现。
你,与你的哥哥---当年被我哥放走的那个六岁男孩!还有那天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瀑布,笛声,都是阴谋。
我拿起枪,对准了你,我深爱着的你。
可是,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心,也在颤抖。
如果两家没有世仇,如果你没有背负报仇的使命,如果那年,只是单纯的在杜鹃林相遇,如果。。。我们会携手终老吗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见了,转身就会心疼的人,也会错过吧,或早或晚的事。
你比我勇敢,你握住了我的手,把枪口从你的额头转到了胸口,替我开了枪。
砰的一声,仿佛我的一切,都结束了。
你说,今生今世,我们所走的路都错了,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来生我们再会,来生我等你。
你先我一步走了。来生,我会等你。
走过黄泉路,踏过奈何桥。
三生石上,我找不见我们的前世今生和来世。树下的等待,月夜的笛声,风里的眼泪。
我的阿九,我该在哪里寻你。
你在银杏树下说,来生,我会等你。
来生,你若不认得我,我就跟你说,你的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吧。
我的茶凉了,你去给我续上吧,阿九。
3,第三世
你为人妇,我为痴鬼
我一直都在这棵树下,等一个人,等了50年。
阿九,我在等你。
经常,我会看见你,微笑着端着一壶茶,跨进门来。
身后,是那绚烂欲滴的千年银杏。我喊你,你却不应,微笑着,身影越飘越远。
在轮回道上,痴等了你50年,阿九。
又一年的三月三,漫山遍野杜鹃都开了,分外美丽。
院里的银杏,翠绿欲滴。
你来了。我终于等来了你。
只是你身边,还有另一个男子。你们手挽手,分外恩爱。
我看到你们走到银杏树下,他揽着你的腰,你们在窗前拥吻。午夜,你们极尽缠绵。
他出门了。你每天都会给他写信,倾诉爱恋。
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你真的很幸福。
我迷茫了,我不知道,这50年的等待,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前世的鲁莽赎罪,或是继续前世未尽的诺言。还是想给你幸福。
我想,给你幸福。
可是,我找到你的时候,我想给你的,你已经全部拥有了。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要给你幸福,可是,此刻的你,已然很幸福。
闭上眼,还记得当初端上孟婆汤时的犹豫,不,我想再好好看你一眼。
轮回道上,50年。你终于出现。
你说,你好像也是煮茶等人的,可是,不知道等谁。
我说,我也在等人。
也许你忘了,忘了你说的每一句话,忘了你许下的诺言,忘看你曾在银杏树下对我说,来生,你等我。
你等我。今生的银杏已然黝黑,可是,你已不认得我。
只是我,可以感觉到你心里,深切的思念,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到这儿来。
你来了。
你说,你要等的人,还没来吗?
我说,我见过你丈夫,他对你很好。你笑,说,你们青梅竹马。
说到他,你的嘴角上扬,会不自觉的微笑。他疼爱你,就如当年我疼爱你一样。
甚至,他都不会勉强你。不像我,那么鲁莽那么霸道。
当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我忽然大悟。
其实,只要你幸福,我就已经等到结果了。至于,这幸福是不是我给的,已经不重要了。
一直都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
50年过去了,我在不能再等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我只是希望,再见你的时候带给你幸福。
却没有想过我是否有能力带给你幸福,或者,现在的你,已经很幸福。
其实,50年的等待,已经有了结果,就是再看你一眼。
满山谷的杜鹃。我劫你上马,策马而去。
转身,空旷的庭院内,已无僧侣,也无马贼。
只有银杏树,在叹息,也不记得,是谁的血,一滴滴渗入树根。是谁用忧伤的眼神,看着我说,来生,我等你。
灯光下,清冷的院内,人去,月冷。
来生,你若不认得我了,我便跟你说,茶凉了,我给你续上吧。你便知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