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离开大都市,来到这座离家三百公里的城市,已经四个礼拜了。他带着父亲投资的一百二十万筹备开西餐厅创业,虽然前期调研工作做得非常详细,可是真正来了,还是碰到很多无法预估的问题;相关方面的人,也以种种理由想方设法推迟计划。他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
他和工商局的人员谈完事情,已是下午3点多了,午饭还没吃。他进了一家看起来非常干净的聚雅轩酒店,一个人坐下,点了三个菜,若有所思,食不知味地吃着。
吃完,拉门出去。正好一位女的进来,诚拉住门,等她进来以后,再出去。
她微笑道:“谢谢。”诚,“不客气。”
接下来两天,诚是跑东跑西,忙东忙西,还是没有什么结果。谈判没结果,饭还是要吃的,又是聚雅轩。一进门,他就发现那女的,在不远的桌子边上坐着。彼此似笑非笑地招呼了一下。透过落地玻璃看着金康桥,一览市区的夜景,本是很有情调的,可是因为接连几天的不顺,连牛扒也是食如嚼蜡。
又过了一个礼拜,还是没有正面的反馈。快两个月了,他渐渐失去了耐心。买了回家的票,不能继续,就撤。准备吃了晚饭,就回酒店拿行李去车站,回家。聚雅轩,最后一次了;刚坐下,有人问:“有人坐吗?”居然,是她!“没有。请坐。”
她礼貌地介绍,“我叫秋芬。”
“诚,阿诚。”
“噢,诚哥。”
“客气了。秋芬,简洁,清雅的名字。”
“原来是秋分,后来改了一个字。”
“一字千金啊。秋季是我最喜欢的季节,然后是冬,夏,最不喜欢春天。”
“多数人喜欢春天。”
“我,不属于多数人啊。喜欢秋天的枯寂和萧杀。”
“你应该不是这里的人,很喜欢这家餐厅?”
“也不是,方便吧。你怎么都是这么晚来用餐?”
“应该是这么早吃晚餐,我夜里工作。你最喜欢吃什么?”
“生鱼片。”
“这里可能只有东之味可以满足你的食欲了。”
“我马上吃完就要走了。没时间了。”
“噢…”一点失望。
诚看看手表,“从这里过去要多少时间?”
“十五分钟吧。”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去吧。”
他俩,叫了出租车,来到东之味。诚,看看环境,还可以;菜单的价格可以表明,生鱼片应该是不用期待质量了。相见恨晚,相谈甚欢。料理的质量,丝毫没有成为问题。他了解到,她在皇伊娱乐世界做,她并不隐瞒或避讳。吃完,双双走出来,秋风萧杀,风高不见月亮。
“诚哥,今晚怎么没有月亮?” 她试图捅破最后一层纸,“因为你要走,老天都阴沉着脸。你就不要走了今晚。”撒娇地,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莞尔一笑,心有灵犀,“你不工作了?”
大方地:“你可以请我出去啊。”
“贵吗?我恐怕请不起。”
她笑而不语。
两人乘车来到,皇伊娱乐世界,金碧辉煌,非常华丽。
迎宾小姐:“芬姐好。”“你好。”
服务台的女接待:“芬姐好。”秋芬看看她,不言而喻,心领神会。
女接待对诚说:“秋芬小姐的台费是880,然后每…”
秋芬打断了她,“我今晚不回来了。”
诚付完钱,轻松地问秋芬:“我们去哪里?”
“去我那里。”
皇伊有自己免费的专用轿车,诚还是坚持外面叫出租车,他们到了她的酒店式公寓。小巧精致的一卧两厅公寓,有种女性特有的芬芳。
“请坐。”
诚,略显奇怪地看着沙发,“粉色的,啊?”
“不好看吗?”
“不好看!”
“别人送的。”
“噢。”
她去放音乐,一首凄美和蛊惑的歌曲,充满了人狐情感,淋漓尽致的痴缠、纠葛、矛盾。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两人,如痴如醉,温柔着,胶着着。
歌词好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合拍。诚思忖着自己失落的魂魄,望着秋芬,猜不透她瞳孔的颜色。暗问:我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凄美和蛊惑的歌曲,一遍又一遍地环绕着。
终于,诚说:“把音乐关了吧。”
“不喜欢吗?”
“很好听,以前没听过。只是太伤感了。”
她去关了音乐,媚媚地,“鸳鸯浴还是…?”
音乐关了,歌词中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魂一样漂浮着,诚说:“我还是回酒店吧。”
“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沙发?”
“嗯…我回去了。”
“我会通知服务台退一半钱给你。”
“不用了。”又拿出点钱给她。
“我送送你。”
“我自己下去好了。”在她脸上,亲了亲。
诚回到酒店,重新开房。漱洗完毕,看了一会电视,想睡觉。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
咚咚,咚咚咚,有人敲门。
秋芬,很歉意地,“还没起床?”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一半的退款。”
“说了不用了。”
“是皇伊退的。我…走了?”把信封放在台上。
诚伸了一个懒懒的懒腰,“我准备休息几天再回去,最近太累了。”
“好啊,我陪你?”
“不用。我就是累,一个人休息休息就好了。”
“你再睡个回笼觉吧,我下午过来请你喝茶。我们这里的早茶是很有名的,一天喝到晚。”
未置可否,“我真的累,你忙你的吧。”
十二点被服务台吵醒要退房,告诉他们,不退了;也不能怪他们,昨晚本来说只住一晚的。诚起来漱洗一番,看看电视新闻;看到桌上的信封,想起了秋芬。
秋芬正好来了,“走,退房,搬到我那里去。”
“我刚刚告诉他们不退房的。不了。”
“怕什么,我又不收你房钱的。”
“哎…你不上班了?”
“不上了。”
“真的?”
“真的!”满是深情地,“你是我的‘最后’。”
又一次来到她的公寓,门还没开,就可以隐隐约约听到里面那首凄美和蛊惑的歌曲在环绕。秋芬亲了亲诚,开门进去。
诚:“沙发呢?”
“换了新的海绵和套子,喜欢吗?” 深深漆黑的蓝色。
“不错。”这可能是诚所能说的最高评语了,“这么快弄好了?”
“付了双倍的钱。”
柔情似水,卿卿我我。睡到自然醒,她极尽地主之谊,带他去申遗刚刚成功的风景点游玩,两人看着山坡边和山上巨大的象形物,乐不可支,笑着吻着,吻着笑着,柔情万种,羡煞游人。
连着几天的游玩,两人都累了,晚上,瘫坐在秋芬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黑白照片,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看着你,抱着我,目光比月色寂寞。
秋芬:“你会画画,能画出我的心吗?”
“我可以画你,画出你的骨骼,但是无法画出你的心。”
凄美和蛊惑的歌曲依然在环绕,飘扬着“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附近的风景都游遍了,诚:“你想去哪里玩?”
“巴黎。”
“好,一起去,回来后我就回去。”
欣喜若狂,“真的?”
“真的!”
三思后,秋芬甜甜地说:“谢谢你,不过还是留着那个钱给我吧。”
“你真没劲。”
“你有劲,吃喝嫖赌样样行。”
“从不嫖!”
嗔怒着,“哼!相信你呢,色鬼。”
“我们去澳门好吗?”
“不去,要赌,这里也有啊。”
“好,今天去。”
“累死了,明天去吧。”
秋芬带诚来到一个地下室,有点阴森。秋芬说没来过,诚在国内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她在,他一点也不怕。本来他是想玩21点的,自认为很精通,可是她建议玩麻将,输赢慢一点,想想有点道理。他俩来到单间的麻将房,她不玩,坐在他的边上看。一连几天,他是输的多,平均一场一万多。可能应验了那句老话,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他也毫不在意,佳期如梦。
他们有了固定的麻将搭子,这天约好了;可是她例假了,说不舒服,让他自己去。他先是不肯,要陪她在家,她坚持要他自己去玩,他就去了。也许可能是她不在的原因,他今天兴趣很高,想打大一点的,玩双倍的,其他三人先是面露难色,最后还是同意了。结果,他大有斩获,赢了五万多。回去告诉她,她丝毫没有替他高兴的样子,他思忖着可能是她不舒服的原因。
他陪了她三天,安然无恙后,又约了一起打麻将。他们三人说,以后就打上次的,打大的。诚,欣然接受。大家都已经很熟了,秋芬在诚边上也不消停,两人是眉来眼去,卿卿我我,好不惹人上火。这一个月下来,诚输了不少;赢的多数是小的,输的多数是大的。到银行看了以后,不觉一身冷汗,只剩十三万了!除去谈餐厅筹备开销的几万,还有近半年游山玩水,歌舞升平的二十多万开销,已经输了八十万左右!银行出来,诚在脑海里把三个牌友和秋芬的面容,一格一格,以超慢速的特写,一格一格放映着;不禁心里掠过一丝叹息。
外面,没有月亮;她,温柔地挽着他。他刚想发问,被一句“诚哥,今晚怎么没有月亮。”柔化到九霄云外。他的耳边飘响起耳熟能详的歌词,“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你的心, 到底被什么蛊惑?”
一周后,诚毅然决然,拿出全部十三万,孤注一掷,去玩他最擅长的21点;秋芬劝他不要去,他的坚持,让她只有默默地陪着他,看得出,她很难过。结果,半小时,全军覆没。
两人,坐在车里,沉默不语。在银行,停了一下,秋芬去ATM取了点钱。诚撇了一眼,凭着对数字的超级敏感,他知道她的存款余额多了一位数,而且,第一个数字是2!到了公寓,下车,她付了车费。
秋芬体贴地,“我去放水,一起洗泡泡浴。”点上蜡烛,香草的芬芳开始弥漫。她倒了两杯葡萄酒,两人在浴缸里,喝着酒,各有所思。醉人的香草芬芳中,漂浮着,“一阵风,一场梦,爱是生命般的莫测。”诚,感同身受。
秋芬无法忍受凝固得令人窒息的气氛,诚恳,歉意地,“是我不好,不应该带你去的。”
“不能怪你,我又不是孩子。”诚,忍着泪水。
在柔软的床上,秋芬抚摸着诚,想挑起他久盛不衰的欲望,可是凝视着他,看着看着,不争气的泪水就滴落在他的脸上。
诚,装着若无其事,故作轻松的样子,“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要发明伟哥了吧。”
秋芬含泪诱惑地,“要不要一曲‘国粹古乐’?”
“不要。”
他俩玩着喜欢的游戏,他在她的裸背上写字,她猜道,“浮生须臾,但求一欢。”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泪流满面,亲吻着他,喃喃地说:“真的,都是我不好。”
“算了。”诚没有哭,或许是想保留一点骄傲。
太傻?太天真?有泪,还似无泪;无情,还似有情。无泪别过有泪苦。
第二天黎明,诚早早起来,蹑手蹑脚,轻轻地漱洗好后,轻声细语地,“我,走了。”
“天还没亮呢,…”良久,秋芬从床边的钱包里拿了点钱给他。
“谢谢你,不用,我还行。”
秋芬裸身起来,深情地,紧紧地抱着他,多么不想他走;泪流了。
秋芬:“会想我吗?”
“当然。”
“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月亮。”
“嗯,会的。”
终于要开门了,秋芬站在门口。诚劝说她,“快进去,别人看见了。”
门内传来:“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我的心只愿为你而割舍。”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熟悉。
从此无力爱伊人,凭他阙月下西楼。诚出了大楼,回眸看看熟悉的窗户,秋芬依然裸身站在大大的落地玻璃后面,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朦胧泪眼,和那首飘忽不定,凄美和蛊惑的歌曲。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七个月,一百二十万,诚是肯定没颜面回家了。我就是一个白痴,活生生的一个大白痴。看来,真的要流落街头了,想到这里,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带着失落的魂魄,在黎明的黑夜中淹没…
“诚哥,今晚怎么没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