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寻一处安静之地，点一壶铁观音，然后就坐在那里，想的是什么内容已经忘记了。也许并没有思考，看看书，写写作业。差不多有十年了吧？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呵，写到这里，我都能看到时光的影像了。曲折蜿蜒，若奔流的溪泉唱着充满梦想又平淡至极的歌曲。当然，能看到的还远远不止这些。琐碎流离的岁月一度在我内心凝结，就是想要把它们诉之于众都找不到出口。这是一些隐秘的部分，与生活的大起大落不同，它们更趋近于在无人时分暗自回顾。这些年里，我无论怎样变迁都没有离开过对往事的回溯。而我的文字大概就是以这些为支撑铺述开来的吧？有时候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能记得住这些时光的构成：夜晚柔和的灯光、桌面上铺开的书页、正在做的一份卷子、刚刚碰到的某些事情、自己爱恋的那女孩，似乎很清晰，然而即使是那样清晰的画面我也开始遗忘，到后来，连带着不甘，也都归于模糊。
你看，我就这样输给了时间。
也许借助阅读，或者通过书写一些行将消散的部分又悄悄聚拢。在这个时候，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心里的悸动，但是大部分时光依然不同程度地逝去。忙碌和世俗的生活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吞噬了安详的夜和白昼，吞噬掉那些本就所剩无几的激情，吞噬掉真诚不羁的性情，也吞噬掉了那些自己与别人之间毫不设防的心境。就这样，世事变迁，人生变幻，我们肩头的负累被加重，也许在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时间，我们还会想起那些欢愉，但是即使片刻，这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觉察到自己的无力，也在疑问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自己是怎么形成的，可是已经无迹可寻了，因为很多时候不知道怎么寻找，或者说，我并不想找。
二
那一阵子我还在上小学，每次来西安总会背着一个小水壶到处转，那时候也少有人贩子这类的坏人，父母也乐得清闲，随我去了。那时候西安的大街小巷以及沿路的建筑，比如钟楼，比如东大街的店铺，比如小寨附近的庙宇还只是旧式传统的砖木结构，并没有翻新。与皇家帝都和糜华金陵相比，明代和清代的生活气息仍然在西安存活着，也包括大小雁塔这类唐代的建筑，排除它们外在的形体结构，想要表达的精神也是内敛的，怎么看也不会太过强烈。年幼的我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小雁塔的塔顶塌掉了？”父亲眺望了一眼那座建筑的轮廓，“因为地震，因为风吹雨打。”语气中泛着一丝惋惜，几分平常，如同历史再绚烂也会沉淀一般，如同塔顶的砖石在失去瓦当的保护也堆砌在那里一般。顺应平常，如是平常。
后来年岁渐长，也慢慢明白，一个时代的格局会在它留下的建筑中表现出来。这或许就是我童年时代对街区的感受吧，多多少少的自足闲适，多多少少的封闭安乐。
与其他地点不同，在那些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在日常平淡的生活里，时间爱你好像总是慢半拍，一切都不必太着急。坐在城墙脚下，可以轻易感受到缓慢的节奏，似乎时间更容易在静止的情景里滞留，那些原本易逝的老旧事物也人情地放慢了脚步。灰尘和发黄的纸张，连同建筑上的诗意，在关于西安的记忆中随处可见，它们散发着古老的气息，渐渐改变了生活，也改变了我。
那时候，我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总是比较晚，所幸成绩不错，老师也习惯在上课十五分钟后去校门口接我。咬着饼子，随着人流前行，所有的事物聚拢在身边，温暖和安心。
晚上的时候，白天的忙碌隐藏在那些店铺之后，人们脸上的欢愉，身体上的轻松，都通过店面的转换，添加在城市的托盘之上，成为了西安这座城市的魅力所在。
走在青砖灰瓦构成的街道，我总是贪婪地吸收着多姿多彩的景象，这样的美丽会持续多久，也许至我生命尽头也未可知。偶尔在相同的地方遇见重复的人，点头招呼，擦肩而过。不需要在意人情冷暖，平淡的交往本就为这个城市中享受生活的人们带来平静的幻想，以及安慰。
也许，我骨子里的懒散就是这样而来。
三
大概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往返于两个城市之间，像生活的两个面，不可分离，也不得分离。我熟悉这两个城市，也不会担心日新月异的变化带来的陌生。我现在依旧可以想起，回到H城时母亲的鬓白，房间里木质书桌上压着照片的玻璃，靠门左首的沙发，再就是在X城电脑附近的电话和电话线外几百公里外的叮嘱，哦，对了，还有楼下那位上初中的王姓女孩的笑脸。它们都是根植我的往事里的一部分。即使过了几年，我的生活有了新的变化，再回首恍如隔世，但那些时光也没有从我的记忆中消散。
四
古谚有云：一日之计在于晨。而清晨的短暂时光显得易逝有脆弱。空气中难得凉爽，很快就被生活有规律的人们消磨在林中漫步中。这种有规律的生活节奏并不会因为季节的转变而受到干扰，即使在冬天，清晨那段时间也是宝贵的。
我曾经多次计划自己在清晨的生活：六点半起床沿着公园小路跑步半小时，与相熟的人打个招呼，吃一碗热乎乎的胡辣汤，泡一个肉饼，买一份《参政消息》。不过我的计划往往落空，清晨的美妙对我只是一次次的设想，少有亲历的机会。因为自己多数时间在凌晨一两点左右才能睡下，属于清晨的那段时间，也是最佳的睡眠时间，无法起身汇入到西安清晨的节律之中，享受一天起始阶段的短暂时光。更多时候，总是流着口水，做着甜美的梦。
等到夜晚，我再来重温别人早晨的光阴，然而夜晚的景色感觉毕竟与清晨有所不同。有时候会想起童年听到的有关鬼魅夜里在林中穿行的传说，为此自己好像还狂热地看过一本漫画《百鬼夜行抄》。我记得小时候和朋友玩捉迷藏的游戏，借着阴影遮挡，那时候快乐就是夜晚唯一的色彩。不知不觉，我又陷入到回忆之中。
都知道一天开始的那段时间是清新的，便于人们摆脱也带来的纠缠和困顿，清晨撕开纱幔之后带来的是整个世界一天的精彩。有机会在这段更容易思考的时段抓住那些无知和无法确定的梦想吧。
有机会吧。
五
生活的节奏似乎变快了，此前我几乎很少思考这些，总停留在自己狭小世界里，也总为自己的琐碎所苦恼。可能是自己不够人世，也可能是自己不会总结。有时候骑着自行车进过那些街道，沿途的小商店不计其数。看着店面里那些人的讨论，仿佛也指向我未来的生活。
想起年幼时间做过这样一个梦：周围的环境昏暗，原本星光灿烂的天空也变成了一条没有光亮的隧道。我沿着一条急湍的河流慢慢前行，似乎在向谁介绍什么解释什么，但看不清对象是谁，是他？抑或者她。几次想扭头，奈何某种力量束缚着我的脖颈。不清楚他（她）与我是怎样的关系，我们共处在巨大的沉默和庄严之中。就这样，时间消逝，我听见有风将某人的呢喃吹来：“不要走了，不要讲了……”声音飘渺无常，却带着一丝茫然的熟悉，待我停下脚步想询问是谁，那人仿佛知道我的心思，轻声说：“我就是这条河流本身。”
也许等我明白自己已经被时间这条河流冲向了远方才会明白当时阻挡河流前进的努力是多么的苍白与无力。顺其自然吧，待到多年以后，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妻，待我也学会善待生活，再回忆，这些光风雯月终究湮没在时间的烟光中，换来淡然一笑。
虽死生荣辱，转战于前，曾未如于胸，则何异四时风花雪月一过乎眼也。
慕容雪然，壹贰暮春。
